林欲嗤笑一声，对她的贴身丫鬟迎春说，「呵，果然是乡野来的粗人，连礼节都不会，迎春，教教她！」

　　迎春走过来，一脚踹在我的腿肚子上，怒声道：「你连个小妾的名分都没有，遇见太子妃，自然是要行叩拜之礼！」

　　膝盖磕在小石子路上，我闷哼一声，生理性泪水也涌了出来。

　　小桃惊呼，起身就想和她们理论。

　　我连忙拉住小桃，规规矩矩磕头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林欲笑了笑。

　　「哎，这贱婢，污了本宫的眼睛。来人，罚三十鞭。」

　　迎春从下人手里接过鞭子，二话不说就打了过来。一鞭又一鞭。

　　我趴在石子路上，身上咯得生疼，可半点都比不上背上皮开肉绽的疼痛。

　　小桃一把扯开迎春，趴在我背上，哆哆嗦嗦就想扶我起来。

　　可这一举动，惹恼了林欲。

　　她走过来，亲自接了鞭子，抬脚将小桃踹到一旁。

　　两个丫鬟瞬间而上，箍着小桃。

　　林欲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狠狠在石子路上来回地碾：「就你，一个乡野丫头，也敢对太子殿下生了非分之想？」她不屑地说。

　　我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反驳，「不是的……殿下也……喜欢我，我们……曾在乡下……」

　　林欲轻笑，她挥着鞭子打在我身上，「你以为殿下是顾念你的救命之恩吗？」

　　她接连将鞭子抽在我的背上。

　　「当年，皇帝担心我将军府和太子联姻，势头太猛，破了他的帝王权衡之道，一直不愿给我和怀衍哥哥赐婚。」

　　「可现在，边关形势正紧，陛下想用我将军府，这才松口同意。」

　　「否则，哪里还有你的份！」

　　林欲蹲下来，捏着我的脸，掐得我生疼。

　　她说，「这张脸，和我长得是真像呐！」

　　「你不过是怀衍哥哥对我爱而不得放在眼前豢养的替身罢了！」

　　「现在我入了东宫，怀衍哥哥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呢！」

　　她拿着鞭子，一鞭一鞭落下。

　　「乡野贱女人！」「代替品！」

　　「阴沟里的老鼠！」……

　　她的咒骂随着鞭子一句又一句。

　　好像，我连生来都是错的。

　　最后，林欲只丢下一句话。

　　「今日之事，乃这贱人冲撞了本宫。谁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杖毙！」

　　上位者好像都是这样。

　　林欲是将军府的千金，大煜的太子妃。

　　她才不会将我这样低贱之人的命放在心上。

2

　　那日之后，林欲再没来找过我。

　　直到一个小丫鬟走进我殿里：「姑娘，太子殿下召你去花园。」

　　我喜上眉梢，闻言立即从榻上起身。

　　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可我满不在意。

　　我想见他一面。

　　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

　　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见我，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我的贴身丫鬟小桃，拿过我的衣裙，帮我穿戴。

　　她指尖无意抚过我的背部，我疼得全身都在抖。

　　小桃红了眼睛，哽咽着说，「姐姐，我们不去见他了好不好！都是因为他娶了那个坏女人，姐姐才会这样。」

　　我无力笑了笑，「傻丫头，说什么呢，你知道的，姐姐想见他。」

　　我和小桃快步走到花园，见到的，却是他同林欲恩爱的场面。

　　我有些呆愣住。

　　「过来。」宋怀衍说。我走过去。

　　自从宋怀衍和林欲大婚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再见这张面容，心底欣喜异常，足以压过身体上所有的疼痛。

　　我弯了弯唇，笑着道，「阿衍，我好想……」

　　「跪下！」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宋怀衍冷冷丢下这两个字。

　　我心里疑惑，却还是照做了。

　　「听说你五日前顶撞了太子妃。」宋怀衍说。

　　「没有……」我下意识解释。

　　我抬头，只见林欲靠在宋怀衍怀里。

　　「殿下，想来宁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她娇嗔地说。

　　宋怀衍冷脸，「规矩就是规矩，若我不管，是不是哪日连东宫里的下人都能欺负你了！」

　　「来人，苏落宁顶撞太子妃，罚十鞭！」宋怀衍提高声音道。

　　我惊愕望向他。

　　我以为他召我来花园，是想起我了。

　　却没想到，只是替林欲出气。

　　替他真正的心上人出气。

　　我红了眼睛，尽力笑着，轻声问，「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我想听见他否认。

　　可他说，「自然是真的。」

　　眼泪落下，砸在地上，我抖着声音说，「好。」

　　宋怀衍，你变了。

　　变得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小桃听到，蓦然冲上来，她不停叩首，「殿下，姐姐受不住的，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

　　宋怀衍搂着林欲，看都没看小桃一眼。

　　我拉住小桃，摇了摇头。

　　小桃这丫头，还是这样倔犟。

　　她轻轻扯开我的手，「求殿下开恩！姐姐前几日……」

　　「殿下，太吵了。」林欲散漫说。

　　宋怀衍侧头，「来人，把她关到柴房。」

　　小桃被拉走了。

　　一个侍卫走到我身后，拿着蛇骨鞭。

　　我不死心看向宋怀衍，还妄图他能顾惜我，「殿下，你真的……」

　　「行刑！」宋怀衍直接打断我。我闭上眼睛。

　　鞭子划破空气，割裂风声砸在我的背上。

　　眼泪瞬间滑过脸颊。

　　背上大抵又出血了。

　　又一鞭破空而来。

　　我大喊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痉挛，眼泪止都止不住。

　　我泪眼婆娑，艰难抬头看向宋怀衍。「阿衍……」

　　林欲笑得花枝招展。

　　身后鞭子又至。

　　今日的疼痛和那日的羞辱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宋怀衍冷眼旁观。

　　我的心里一片死灰。

　　恍惚间，我似乎又见到了那个粗衣麻布的宋怀衍。

　　他温柔地笑着，拉着我的手。

　　向我许诺，「宁宁，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又一鞭落下。

　　我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殿下，行刑完毕！」

　　大股大股鲜血从背后涌出。

　　林欲压低嗓子，故作害怕说，「殿下，血淋淋的，欲儿害怕。」

　　彻底失去意识前。

　　我听见宋怀衍说。

　　「拖到别处去，吓到我的欲儿了。」

3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回了乡下。

　　梦里有我许久未见的爹娘，也有粗衣麻布的宋怀衍。

　　宋怀衍是我捡到的。

　　那时，正值三九寒冬。

　　我拖着木盆在河边洗衣裳。

　　宋怀衍顺着河流飘过来。

　　我看到河里有人，急急忙忙捞他上来。

　　他身上有许多伤口，刀伤、剑伤都有。

　　我半扯半抗把他拉回家里，看着重伤的宋怀衍，爹娘犯了难。

　　家里不富裕，要是给他治伤的话，对这个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但看着活生生的人去死，爹娘也是做不到的。

　　于是，爹爹咬咬牙，请来了大夫。

　　大夫给他开了好多好多的药。

　　第三日，宋怀衍醒了。

　　他说，他被强盗追杀，不慎受伤。希望我们能收留他一段时间来养伤。

　　爹娘笑着答应了。

　　我每日都去给他送饭。

　　宋怀衍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

　　他很有礼节，常常把「多谢姑娘」挂在嘴边。

　　他身上的伤渐渐好转，有时还会拿着剑在院子里挥舞。

　　我经常看走神。

　　他会走过来，敲敲我的脑袋说，「眼睛都看直了！」

　　宋怀衍曾向我感叹说，「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我对他笑着说，「你放心，我爹娘不会赶你走的，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宋怀衍只是揉着我的脑袋，笑了笑说，「宁宁真傻。」

　　我们一起住了两个多月。

　　有日，我和爹娘赶集回来。

　　家里来了许多身着黑衣袍的侍卫。

　　他们跪在地上，对待宋怀衍恭恭敬敬。

　　爹娘低头悄悄说，「看样子，这孩子来头不小啊。」

　　宋怀衍见我回来，他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问我，「宁宁可愿和我一起去上京？」

　　我愣着，半天才结结巴巴问，「阿衍，你是谁啊？」

　　宋怀衍说，「我是阿衍，也是太子。」

　　他温柔地看向我，「宁宁，你可愿陪我一起？」「好啊。」

　　那时的我不知天高地厚，轻轻松松就答应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那上京里的东宫，往后，会是我的坟墓。

　　身上撕裂般的疼。

　　意识渐渐回笼。

　　我竟然，没死？

　　「小桃姑娘，苏姑娘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旧伤添新伤，伤了根本。老夫只能先吊着命，往后就要看苏姑娘的造化了。」

　　我听见小桃颤声问，「我姐姐还有多久？」

　　「不过二十岁。」

　　我今年，正满十八。

　　还没等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我就听见小桃火急火燎跑出去。

　　边跑边喊，「姐姐，我去找殿下，我让他来见你。」

　　小桃知道，我想见他。

　　真是个傻丫头。……

　　小桃回来时夜已经深了。

　　我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熟悉的布景。

　　整个人趴在床上，背上似乎正在被烈火灼烧。

　　我艰难出声，「水……水……」

　　小桃立即凑近我，欣喜道，「姐姐，我给你倒水。」

　　小桃把杯子轻轻凑近我的唇边，喂我喝水。

　　吧嗒吧嗒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抬头，艰难伸出手摸了摸小桃的脑袋，安慰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