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便想起了董媛，想见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但是我说了她也不会信的。

　　“我去了王粲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谈起了王粲，“她父母很奇怪……”

　　“你还记得叶亮吗？”董媛突然问。

　　那个名字恐怕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是我年少时候的一个噩梦。

　　“记得。”

　　“那时候他们可真坏，我明明记得那节课是数学课，结果他们非说是自习课，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做出那种傻事。”

　　是的，那时候的董媛总是什么相信，像是刚刚从古墓中爬出来一样，对待外界总有她独特而我不能理解的方式。

　　但是我不懂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

　　“叶亮，还有一个tຊ男的，那男的叫什么来着？”

　　“我不记得了。”

　　我不想提起这个男生。

　　董媛点点头，兀自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说道：“不懂，那个时候，他们总是欺负他，让他去买东西，捎东西，甚至在宿舍打洗脚水，洗袜子，洗全宿舍的衣服，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叶亮要这么听话呢？”

　　“可能是因为……”

　　“就是为了这样叙旧才来找我吗？”她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见她浓烈的嘴唇。

　　“陈煜，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的人，你不仅仅是为了叙旧吧？”烟雾散去，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

　　自从坐在她对面，她似乎就没有让我把一句话说完，处处打断，步步紧逼，非要从我嘴中得到她满意的答案。

　　她满意的答案是什么呢？

　　是我和外面那群网红、记者是一样的人她才甘心吗？

　　我与董媛的每一次见面，她都全副武装，将一根根刺扎在我心上，似乎每次看到我无措和迷茫的样子，内心就会发出满意的微笑。

　　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对待我

　　“王粲的父亲说不会放过你的。”

　　董媛将抽了一半的烟摁到烟灰缸中，烟灰碎掉，黏在玻璃上，要将晶莹剔透的玻璃染成淡灰颜色。

　　“嗯，这话他几年前就说烂了。”

　　刹那之间，隐隐的念头在我脑中浮现，董媛的一字一句在我脑中敲打，将含混不清的念头雕琢得越来越清晰。

　　我不敢问。

　　“自从王，王粲住院之后，他这种话就从没停过，当面说也好，电话说，成天发短信，我都习惯了。”董媛将不小心洒在外面的烟灰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净。

　　“明天他就是拿着刀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吃惊。”董媛说这话时，明显打了一个寒颤，似乎他已经站在了面前。

　　你不怕他杀了你吗？我看向董媛，想问却是说不出口。

　　“我记得，那时候他带着他们一大家子跑到我们家打砸抢，我吓得都不敢说话，我爸也是，他也什么都没做。”

　　一定很恨吧，不论是王粲还是王粲的父亲，那么……

　　我看着董媛，想要张嘴，却是张不开。

　　“什么泼油漆，坏名声，他什么都干，我去哪找份工作，他都要搅得干不成。天天打电话威胁。说来，后来我都习惯了……总是要活着嘛。”

　　轰的一声，那个想法在我脑中炸开。

　　我整个人都麻木了，像是被电过一般僵硬。

　　“王粲，不是正常死亡对不对？”

　　它从我的口中炸开，硝烟漫布这小小的四方桌上，董媛被从回忆中扯了回来。

　　她的笑僵硬在脸上，许久之后才回过神一样回答：“嗯，有在医院正常死亡的吗？”

　　“我知道你很恨她。”

　　董媛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更恨我自己，其实，那时候的事情跟现在比起来都不算是事，都是一些小孩子之间的吵闹和别扭，有什么就至于成那样呢，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她灿然满面，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为那些不值当的小事而忧愁的时光。

　　嗡嗡的声音从她手机中传来，她低头看了眼手机，说：“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说。”

　　她说着戴上口罩，穿上衣服就朝外面走去。

　　我看着她走出去，身姿矫健，走起路来精神四射，与当年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恍若隔世。

　　走了没几步，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样走了回来，却只是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即便之前我早已经做好准备，在心里劝说自己一遍又一遍，早已经知道她已经不是当初的董媛了，可是依旧如同天火雷殛，烧焦我的整个世界。

　　“是的，她不是正常死亡，我杀了她。”

　　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有重量，却带着无尽的火焰和愤怒。

　　“董媛，你又骗我！”我嗖地站起来，冲着她喊道。

　　她笑起来。

　　我的脸上一片冰凉，用手摸了摸，才知道满是泪水。

回忆：恐惧让我拉住董媛

　　日行好事，总是有善意出现。

　　月考之后，董媛彻底离开了我们前几排的位置，看见她的座位被安排到了倒数几排，我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我早就知道并且期盼着这一天了。

　　苏放看完成绩唉声叹气一波，郁闷地翻着手中的卷子。

　　我与她完全不同，高高兴兴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并且庆幸董媛不属于那种聪明绝顶的人。照她那个天天上课发困的样子，脑子要是聪明绝顶，恐怕还是要坐在原位置了。

　　苏放靠着我这边挪了挪，再次唉声叹气。

　　“这个选择为什么C选项是对的？”

　　我与苏放相处十几年，大概就是这种默契，我已经对于她的唉声叹气故作矫情免疫了，依旧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地忽视她。

　　“你说，为什么，我明明都故意写错了很多东西，我的名次并没有退后多少呢？”

　　她凑上来，手撑着下巴，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我，好像下一秒就会滴下眼泪看着我。

　　我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说：“苏放聪明绝顶，一定是知道这道题……”

　　她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桌子上。

　　我伏在她身上笑起来，她起身把我推开，一只手伸到我腰间去挠。

　　我被她挠得无处闪躲，笑得气都要喘不过来。

　　“陈煜，你太无趣了。”

　　“是，我无趣。”我断断续续地笑，“智者不入爱河……”

　　“你这是带发修行。”她手上加重了力道，我俩一齐从座位上跌了下去。

　　“苏放，你的笔记。”一声清澈软软的声音在苏放身后响起，苏放的脸唰的一下子涨红，手忙脚乱地将我扶了起来。

　　她一边拍打身上的土，一边问：“怎么了？”

　　她一脸正常地接过他手中的笔记本，随意问道：“明天早饭还是老样子吗？”

　　刚刚上完体育课，张淼白净的脸上还留着几滴汗水，但是白色半袖的校服却是干干净净，透着一股子洗衣液味道的香气。和他一起回来的男生都是一群臭汗，独有他清清爽爽像是生活在春天一样。

　　“嗯嗯，老样子，多谢了。”张淼笑着回答。

　　他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色牙齿。

　　苏放笑得合不住嘴，一脸春心萌动却又故作掩饰。

　　“你或许应该让他提高他的成绩，而不是自己故意考差去跟他坐在一起。”我正经地给了苏放自己的建议。

　　苏放的粉红泡泡被我一话戳破，摇头道：“他也挺用功的啊，我也不能直接说我要给他补课吧。”

　　“唉。”我叹了口气，“话说你要帮他们住宿生捎肉夹馍捎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想，可是也不好只给他一个人买。”苏放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只是有些受够了大早上起来，冷风嗖嗖地站在肉夹馍的小摊上听着苏放说什么这个不要香菜，那个要加火腿的话，以及她偶尔记错被人抱怨。

　　抱着一堆肉夹馍走进教室，跟分卷子一样分肉夹馍。

　　“其实食堂的早饭也没那么难吃。”我说，“要不我们明天去食堂吃饭吧。”

　　吃出钢丝球什么的只是偶然，我这样劝告自己。

　　食堂几乎是人山人海，苏放声音小一些，我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食堂的饭依旧难吃，烧饼硬得我用力地啃了啃才咬了一小口，鸡蛋汤寥寥几点丝带状的鸡蛋，泡在黏糊糊的汤里面，泛着浅黄色的样子。

　　就这还是一下早自习百米冲刺，挤在一堆人之间的成果。

　　苏放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