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下唇片刻后拉开嗓门对着听筒喊：“我们不认识你，爱娃小姐，请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放他进来。”

说完这句话，方忆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边的响动林芩霜也听到了，但她并不在意。

她可没有和他见面的想法。

三天后。

区域管理员艾娃敲响了她们的门。

“方小姐、林小姐，那位陆先生一直等在疗养院门口，怎么劝都不肯走，我们也寻求过警察的帮助，可他又回来了。”

“他说林小姐是他的妻子，想跟您见一面。”

“当然，这种事情如果得不到您本人的同意，我们疗养院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我们也要为这里每一位住户的安全负责。”

“这件事我觉得当面跟您说会比较好，如果你们受到了什么威胁，可以随时和我们的工作人员联系，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另外，如果林小姐想要跟他见面，我们的工作人员也可以陪同。”

艾娃身材高大，一头金发束在脑后，语速平缓，非常能给人安全感。

过去一起生活的三年里，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关心着疗养院里的每一个住户。

林芩霜朝她露出感激的微笑。

“非常感谢您，我们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送走艾娃之后，方忆拉住了林芩霜的手臂，目光中满是担忧。

“芩霜……”

林芩霜拍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

片刻后，林芩霜穿戴整齐，走出了家门。

疗养院门口，陆圭就站在那。

看到林芩霜的瞬间，他眼中似有泪光闪过，但还是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他想呼唤林芩霜的名字，喉结滚动数次，却最终没能开口。

“好久不见。”

林芩霜穿着一件宽松的卫衣，扎了个马尾，没化妆，整个人松弛、自然、宁静、平和。

她看向陆圭，目光坦荡平静。

这就是这样她，却让陆圭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那些平和的视线，却如同一道道利刃，狠狠刺进陆圭心里，让他颤抖的心脏，鲜血淋漓。

含在眼中的泪水倾泻而下。

他却不肯低头，不肯眨眼，不肯错过林芩霜在面前的每一个瞬间。

“芩霜……”

他踉跄着上前几步，她们中间却始终隔着一道门。

这道门，是背叛，是三年，是永永远远越不过去的鸿沟。

林芩霜始终面无表情。

可她看着这样难过的陆圭，心中竟浮起一阵不解。

真的那么爱吗？

爱的话，有什么又要背叛呢？

如果一切都是假装，又何必在三年后，不远万里，跨越大半个地球来她面前演戏？

林芩霜垂下眼，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陆圭，你是为了公司来的吗？”

这是林芩霜能想到的，他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最合理的理由。

听到这话的陆圭，泪眼中却浮现出惊愕，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似乎觉得面前的人不是他认识的林芩霜。

随后，他又焦急上前，从大门繁复的雕花空隙中伸出手，试图拉住林芩霜的衣角。

可林芩霜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芩霜，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我以后都不会再犯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回到我身边，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圭眉心颤动，破碎的声音中带着祈求。

“呵……”

林芩霜唇边荡开一丝笑意，却像是宣判了他的死刑。

“陆圭，我给过你那么多机会，可你却选择一直欺骗我。”

“如果你能在不爱时，跟我坦荡分开，我们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堪。”

淡漠的神情，在陆圭眼中逐渐模糊。

他摇着头，强忍着胸腔中传来的一阵阵钝痛，为自己辩解。

“不是的，不是的……”

“芩霜我爱你……我爱你啊，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是吗？”

林芩霜轻轻地一句反问，却带着浓浓的讽刺。

她微微抬起下巴，看向陆圭，此刻才真正觉得，自己之前，当真看错了他。

她说：“陆圭，你的爱可真廉价啊。”

你的爱，真廉价啊。

一边爱我，一边出轨。

她眼中似乎能冷得掉出冰碴，陆圭被她的目光刺伤，颤抖着收回手。

“芩霜，我们在一起九年……你难道都不觉得遗憾吗？”

九年的时光，似乎是他最后能用来留住林芩霜的东西。

可林芩霜唇边依旧挂着清浅的笑。

“陆圭，背叛的人是你，你都不遗憾，我为什么会遗憾呢？”

“更何况，我们在一起九年，我就要为你赔上我的一生吗？”

“我们志同道合，心系彼此，所以我们走到了一起，这一切变了，我们也该分开走了。”

陆圭还想说什么，却被林芩霜的话直接打断。

“你能找来这里，离婚协议书恐怕还没有签字吧，我希望你能尽快签字，还我们彼此自由。”

“轰隆——”

雷声一滚，满天的乌云就聚了过来，

林芩霜仰起头，看着黑沉的天空，恍惚中觉得这样的景象无比熟悉。

“啪嗒”

冰冷的雨滴落在她眼下，顺着脸颊滚落。

她伸出手指，轻轻抹掉眼底的雨滴。

“陆圭，下雨了。”

陆圭，下雨了。

林芩霜的背影在他的世界中消失，大雨倾盆而下。

陆圭听见雷声风雨声，他耳边回荡的，始终只有林芩霜那句呢喃。

陆圭，下雨了。

他恍然跪倒在雨幕中，任由雨水砸在身上，打湿他的衣裳和心脏。

雨水肆意冲刷着他的脸庞，与泪水交织滚下。

这句话，曾经的林芩霜，对他说过无数次。

陆圭的膝盖深深陷入湿冷的泥泞之中，每一次呼吸都带起内心深处更深的痛苦。

心如刀割，痛彻心扉。

不过如此。

周围的一切都被雨声淹没，他仿佛又回到了，九年之前——

蹭完计算机系的课，教学楼外是瓢泼大雨。

陆圭站在门口，踌躇着，不知道自己是该直接冲进雨里，还是站在那，等雨停下。

他的上衣口袋里插着耳机线，微低着头，碎发散在额前，看起来很酷、很高冷。

身后有一双柔软的手拍上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整个人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温柔的海洋。

他听到她说：“陆圭，下雨了，要一起走吗？”

那天的雨很大，伞很小，他走进去，却没有一个人淋湿。

后来，他们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雨季。

外婆坟前，林芩霜哽咽着望向天空，她说：“陆圭，下雨了。”

那时的他，能把她拥进怀里。

“芩霜，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后来，他们共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风雨。

直到林芩霜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她的手覆在已然凹下的小腹上，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枕巾。

窗外雷声滚滚，闪电在半空中炸开一道道光。

她把他赶出了病房，赶出了医院。

他在雨中，三跪九叩上山，只为漫天神佛能保佑自己的妻子。

天亮时，他回到她身边，手上提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后来，这句话就变成了一声声叮嘱。

变成了每一个她等待他回家时的担忧。

他回家的次数变得那么少，少到，只有天亮时才能见到。

渐渐地，这些话也少了，她不再说给他听。

而现在，这句话，却成了永诀的讯号。

陆圭被一个人留在雨里。

明明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明明分开会痛彻心扉，明明他的爱不是假装，明明不可割舍，可他还是选择了背叛。

选择了，自以为天衣无缝地隐瞒。

雨幕中，陆圭缓缓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带来的片刻清醒并没有让他停下，反而自虐似的继续挥动手臂。

唇角渗出的血迹被雨水冲散。

他身形摇晃，轰然倒进雨中。

另一边。

林芩霜靠在窗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沉着眼，嘴角微微向下。

方忆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把一杯热牛奶放在她手边。

林芩霜双手捧起，温热的触感透过掌心传递到冰冷的身躯，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她缓缓开口：“小忆，我这一生好像一直都在失去。”

“失去父母，失去外婆，失去孩子，也失去……爱人。”

“如果……我真的是一本小说中的女主角，那这位作者该有多么的讨厌我，才会这样狠心设计，夺走我的一切。”

方忆坐在她身边，轻轻叹了口气，拥抱住了她。

“芩霜，你还有梦想，有朋友，还有自由，我们无法一直拥有一样东西，但我们可以一直拥有。”

“不会有人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总会有人陪在你身边。”

“更何况，如果是我这样，就必须得失去一切，才能换来想要的自由。”

陆圭再次睁开眼，是在医院。

昨晚，他昏倒在疗养院门口，是巡夜的安保人员发现了他，把他送到医院的。

呼吸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他皱着眉，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挣扎着坐起身，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医护人员尝试跟他交流，他却恍若未闻，捂着还在冒血的针孔，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医院。

雨后的太阳，温暖刺目。

照得他一阵恍惚，他用力甩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