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音看着敞开的门外漆黑的夜色，心里总有些惴惴难安。

翌日，镇国公府来了一道圣旨。

姜怀音也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为了留下这个孩子，宿璟川竟然进了宫，求皇上给这个孩子赐了名！

姜怀音看着手里明黄的圣旨，心比当日接到那道赐婚圣旨时还要冷。

可偏偏除了她，府内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

所有人都围着姜怀音打转，细致入微地伺候着。

她根本没有放弃这个孩子的机会。

渐渐地，姜怀音的小腹越来越鼓。

孕期并不好受，她常觉身子沉重，小腿还会浮肿抽筋。

宿璟川便去找御医学了针灸按摩之术，替她推拿。

这日，姜怀音半卧在榻上。

宿璟川握着她的小腿，轻揉按捏，神情无比认真。

日光照射进来，岁月静好。

恍惚间，姜怀音竟错觉两人是一对平凡的夫妻。

可终究……只是恍惚。

回过神来，她看着低垂眼睫的宿璟川，很想问一句：“若当日我没有嫁给你父亲……”

话没说完，宿璟川忽地抬眼看来。

对视间，他淡淡道：“等你生下孩子后，我便要迎娶柳姑娘了。”

姜怀音心神一荡，只觉得小腹突然疼了起来。

那种痛感，仿佛是将她整个人都扭成了麻绳！

她脸色苍白：“好，好……”

这场对话之后，给姜怀音按摩的人，换成了别的丫鬟。

宿璟川很少来了。

姜怀音每每问起，总能听到下人说他和柳姑娘有约，不是去泛舟，就是去对诗。

她也越来越没有笑模样，身子也越来越消瘦。

时间匆匆，转眼间，姜怀音也即将临盆。

书房里，宿璟川看着柳姑娘递进来的拜帖，又一次拒绝了。

姜怀音有孕后的这些日子来，他再没赴过柳姑娘的约。

那日说要迎娶柳姑娘的话，也都是假的。

他只是不知，如果不这样说，要如何面对姜怀音，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宿璟川只觉得自己被钉在了‘背德’的耻辱柱上。

即使曾经与姜怀音两情相悦，她如今也是自己的母亲啊！他那日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

但宿璟川骗不了自己。

酒醒后，发现拥有姜怀音的那刻，他是开心的。

可日后呢？

宿璟川心乱如麻，怎么也无法安静，仔细的思量。

等等吧。

等这孩子生下来，他再去找姜怀音好好聊聊，这些事……总该有个定论。

不管结局如何。

宿璟川想着，书房门忽的被推开。

小厮气喘吁吁的闯进来：“国公爷，夫人……夫人要生了！”

宿璟川呼吸一紧，倏地站起身朝姜怀音的院子跑去。

一路上，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

明明是短暂的距离，宿璟川却觉得格外的远。

等好不容易到了，姜怀音的院子里格外寂静。

这样的安静，让人有些心慌。

他攥了攥有些发僵的手，一步步走向敞开的门：“怀音……”

这一刻，宿璟川顾不上那些礼仪尊卑，按着心底的渴望，喊着她的小名。

他在等这她的回应。

然而扑面而来的，只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以及稳婆如阎罗般的判语：“国公爷节哀。殿下胎位不正，难产血崩，母子俱亡！”

第10章

宿璟川如被人当头一记重锤，砸得他心神俱裂。

只看见稳婆面有戚色，嘴巴一开一合说着什么，他全都听不见了。

世界好像变得一片寂静，他的脑海里回荡着最后那八个字‘难产血崩，母子俱亡’。

这是什么意思？

他高大的身形晃了晃，勉强稳住，脚上像是绑着块重石一般，每一步都无比沉重艰难。

屋内静可闻针，嬷嬷和婢女红着眼站在一旁，气氛压抑得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宿璟川迈着僵硬的步子往里走，一眼便看到了榻上的人。

姜怀音面无血色，如脆弱的瓷娃娃一般，静静地躺在那儿，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宿璟川缓步上前，颤抖着手去触碰她的脸庞，一片冰凉。

他轻轻唤了一声:“怀音。”

“怀音，怀音，姜怀音……”

可无论他怎么叫，她都没有睁开双眼再看自己一眼。

刘管家见他如此，心有不忍，颤着声音提醒道:“国公爷，夫人已经走了。”

宿璟川静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姜怀音。

他揣着一颗紧张、兴奋的心奔来，路上脑海中浮现无数个想法。3

孩子是像她还是像自己？

以后他们要怎么办？

却独独没想过，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场面！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可这梦，为何醒不过来？

他头痛欲裂，像是心口破了一道大口子，冷风呼啦啦地往里灌，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宿璟川缓缓蹲下身，握住姜怀音冰冷的手，轻声道：“怀音，我不会迎娶柳姑娘的，那是骗你的。你不要生气了，醒过来好不好？”

屋里的下人噤若寒蝉，纷纷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主母与继子的背德之情惊骇世俗，却远不如这般天人永隔的悲剧令人心碎。

……

镇国公府上如今只剩宿璟川一人，丧事自然是由他一手操办。

他的神情不知是麻木还是平静，轻轻将姜怀音和孩子放进棺中。

在触碰到已经成形的孩子时，他眸光一颤。

小小的软软的一个，安静地闭着眼，还未来得及看一看人世就夭折了。

眉眼五官与姜怀音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看着母子两人许久，终于合上棺，一滴泪悄然滑落。

宿璟川看起来实在太过于平静。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反常。

刘管家满目担忧地看着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跟着宿璟川的贴身小厮将一袋东西拿来，小心地询问:“国公爷，这东西如何处置？”

宿璟川抬眼看去，目光一凝，死死地盯着那袋青梅。

小厮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忘了，提醒道:“这是给公主带的青梅。”

公主怀了身孕，食欲不振，独独愿意吃些酸溜溜的青梅。

当时公主提了一句，国公爷就命他去买了。虽然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给谁带的。

只是可惜，公主没了。

想到这，小厮有些不忍地看向宿璟川。

却见他的脸色瞬间灰白一片，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

下一刻，宿璟川忽地吐出一口血来，晕厥过去！

第11章

宿璟川再醒过来时，眼前只剩下一片又一片的白幡。

即使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接受姜怀音去世的噩耗。

很久，宿璟川才从床榻上爬起，操持葬礼。

……

镇国公府上突然走了两位，前来哀悼的人看着宿璟川，好像连安慰的话都显得无力。

淑妃和皇帝也来了，看着棺中的姜怀音，淑妃泣不成声。

“怀音……”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看着小女儿和那个小小的婴孩，也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最后一次见姜怀音，还是在赐婚前，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那时姜怀音不愿嫁给镇国公，多次求见他，都被拒之门外。

一门之隔，姜怀音在御书房外凄厉的哭喊声犹在耳畔。

“父皇，怀音不要嫁！父皇……！”

当时他无动于衷，如今，延迟的心痛如潮水般涌来，愈演愈烈！

皇帝深吸一口气，不忍地别开眼。

却见宿璟川静静坐在一旁，神色木然，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0

没人责怪他的失礼，先是镇国公，再是小公主，家人先后去世。

皇帝心中忽然生出浓浓的悔意。

尽管难产一事，谁都没有料到。

可皇帝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棒打鸳鸯，让女儿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几人枯坐着，没有交流，只有静默的哀痛和压抑。

到了傍晚，宾客皆散去。

宿璟川依旧坐在灵堂，一动不动。

刘管家忍不住上前，低声道：“您已经坐了一整日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不能不吃不喝啊。”

宿璟川缓缓抬眼看向刘管家，声音干涩沙哑：“我总觉得，她还在。”

刘管家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有多喜欢小公主。

每次进宫，都会给小公主带很多好吃好玩的，一提起她眼睛都亮了起来。

小公主不如他早熟，没心没肺，只把他当朋友，宿璟川还失意了好一阵。

好在小公主年纪稍大一些也开了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