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即使刀剑加身卫敬也面不改色。

此刻，他却剑眉紧蹙，虚弱难支地靠坐在榻尾。

谢淑凝以为自己会无比畅快，心中却酸涩翻涌。

因为卫敬所受之痛，只不过是她嫁进国公府后的冰山一角。

谢淑凝压下情绪，不再看他：“或许是天道好轮回。”

“说不定你把和离书给我，这奇异的共感便会烟消云散。”

卫敬目光骤凝。

半响，才冷冰冰开口：“离了国公府，你便只有死路一条。”

谢淑凝难以置信抬眸，便撞进了卫敬那双冷漠如霜的眼中。

也是这双眼。

三年前，她失去第一个孩子时，卫敬守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眼圈通红。

“是我对不住你，淑凝，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那时，他的眼会为她落泪。

可后来，到失去第二个孩子时，卫敬却只问了句：“你醒了，可有不适？”

再到如今的满目漠然。

仅仅五年。

那个曾对她温柔关怀的夫君就已经荡然无存，变成了眼前这个冷淡漠然的卫敬。

“和离一事你休要再提，国公府也绝不能无后。”

“明日，我便会纳若云进府，你来操持。”

第3章

卫敬吐出的话语像是尖锐的钩刃。

一字一句往谢淑凝心里钻，钻得鲜血淋漓，心口钝痛竟能盖过小产之痛！

情之一字，果然见血封喉。

谢淑凝声音发涩：“卫敬，我们也算是爱过一场……”

“我绝无法做到亲手爱人拱手相让，易不可能为你操持纳妾！”

她实在不明白，他如今明明也承受着和她一样的疼痛。

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要让她身心都如同置若地府！

卫敬虚握的手收紧，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孩子早点生下来，母亲便不会再与你为难。”

谢淑凝只觉可笑。

因为她是商户之身，无论有没有这个孩子，卫母都不会让她好过。

卫敬见她面露嘲讽，冷声讥讽：“你就非要同母亲计较吗？”

空气一瞬凝滞。

谢淑凝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忍受刁难，委屈多年，哪怕用尽积分要卫敬共感，也只得到一句计较。

她疲惫闭上眼，忍着哽咽：“你走吧，我累了。”

卫敬一怔，沉下脸扔下句：“做好你的分内之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着他的沉闷的脚步声远去。

谢淑凝才睁开双眼，眼泪无声没入发根。

多讽刺，曾经如胶似漆，无话不说的两人，竟也会走到相看两厌……

谢淑凝喝了药，刚阖上眼准备休息，一道痛斥劈头盖脸而来。

“你还有脸躺在这养病？你要与国公爷和离，可想过族内上下日后该如何在京城立足？”

是谢淑凝的继母，如今谢家的主母。

看着她那张刻薄的嘴脸，原身幼时的记忆涌现上来。

八岁冬末。

她被还是小妾的继母在院中罚跪一夜，也没能要到丁点木炭。

而她那出身低微又不得宠的生母，最终没能捱过那个冬日。

弥留之际，生母将身上唯一有价值的玉佩塞给了她。

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也是最后的嫁妆。

“你要让族中姊妹日后如何嫁人？难不成要因为你而嫁不出去，从此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一辈子吗！？”

主母的怒斥瞬间拉回谢淑凝的思绪。

三两句话便将她谴责得仿佛罪无可赦。

谢淑凝眼睫低垂：“若嫁不出，我会给族中姊妹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处，让她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你可曾问过她们的意见？她们这辈子也就盼着能嫁个好人家！”

“国公府不是在纳妾吗，你正好把你妹妹她们纳进来做媵妾。”继母没好气，不依不挠。

讽刺至极。

到头来，国公府竟成了一座巨大的围城。

谢淑凝困在里面，终日受尽磋磨，想要寻一条出路。

外面的人却对她无比艳羡，挤破了头也想进来。

“不可能。”谢淑凝绝不会让族中姊妹步她后尘。

继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谢淑凝，你不孝主母，不睦兄妹，真该天打雷劈！”

见谢淑凝始终不为所动，继母才攥着绢帕离去：“不论如何，谢府绝不同意你与国公爷和离！”

原来，继母也只是卫敬请来的说客。

只为用母家的不赞同，向她施压，逼迫她放弃和离。

若是阿娘还在……谢淑凝心口发酸，下意识伸手去握脖颈间系着的那块白玉佩。

却摸了个空。

那枚玉佩，已被她当作定情之物交托给卫敬了。

那时，她天真以为遇到了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却不想物是人非……

翌日，谢淑凝被门外锣鼓喧天声吵醒。

熟悉的喜乐声声入耳，一点点刺进谢淑凝心里。

即便没有她操持，卫敬也不会放弃纳妾。

她嘲弄地轻笑一声，鼻尖却莫名闻到一股浓郁的奇香。

下一刻，只觉有一股热气从小腹里升腾了起来。

她手脚发软，砸碎花盆，惊声道：“玉如！”

推门而入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他眼中色欲贪婪，缓缓迈步逼近：“她们都在准备纳采，根本无暇顾及你。”

“夫人，乖乖配合一点，还乐得快活！”

“放肆！”谢淑凝紧攥的手指骨节泛白，声音发紧：“你可知这是何处？还不快滚出去！”

男子却更加猖狂狰狞，伸手解她衣带。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奉国公爷之命来的！”

第4章

轰然一下，谢淑凝如遭雷击，心顿时沉坠至谷底。

他竟为了纳妾，不惜做到如此地步？

男子欺身上前，投下的阴影彻底将谢淑凝笼罩。

谢淑凝浑身发寒，欲拔发簪以死相抗。

突然，压迫在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那男子被猛然掀翻在地。

一道冷寒如冰的声音响起：“谢淑凝，你可知通奸是何下场？”

卫敬金冠束发，眼底怒意燎原，显然是匆匆赶来。

谢淑凝一怔：“难道不是你……”

话音未尽，两人目光愕然交汇。

卫敬眉眼锋凛锐利，猛然攥住谢淑凝手腕：“你通奸，竟然还有脸质问本国公！？”

他似是也隐忍着疼，一向冷淡的声音染上几分沙哑的情欲。

谢淑凝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声音发紧：“有人要害我，还不明显吗？”

她又想起热恋时，卫敬说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好绝不疑心，却互相怀疑到再也无法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