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赶忙改口道：“可能是前不久秦小姐处理她父亲的事，所以没休息好吧。”

唐弋阳没再接话，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紧握成了拳。

第九章 重见光明

丰林小区。

秦云欢回到家，还没开门进去，鼻血又毫无征兆的流了出来。

她仰着头想将血止住，鲜红的血水从鼻翼直接流淌到了耳畔，触目惊心。

一阵眩晕，她腿软着倚靠门沿蹲坐下来。

秦母听到门外的动静，连忙将门打开。

看到满脸是血的女儿，她大惊失色。

“小岁！”

救护车上。

秦云欢戴着呼吸罩，视线有些模糊。

“妈，天是不是快要黑了……我看不清你……”她喃喃道，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想再将母亲的样子牢牢记住。

秦母紧紧攥着她的手，止不住颤抖。

“等到了医院，就看得清的……”秦母哽声说着，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孩子，别睡……今天是元宵节，妈包了汤圆还等着煮给你吃呢……”

秦云欢睫毛轻颤，已经没有太多力气。

“妈……我好像看到爸了……他端着黑芝麻馅儿的汤圆，在喊我去吃……”

她的眼前仿若蒙上了一层灰雾，一点点被灰暗淹没。

“好甜，好甜……”

她动了动苍白的唇瓣，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终是无力的阖上了眼。

“小岁——！！”

悲戚的嘶喊声，透着无尽的哀恸。

另一边。

唐弋阳坐在车内迟迟没有回家。

他手里拿着离婚证，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秦云欢的身影。

纵使失明这三年来，长年累月的黑暗，让他快忘了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模样，但此刻他脑海中的那抹身影却异常清晰。

“叮……医院来电，医院来电……”

手机铃声拉回了唐弋阳的思绪，他摸索着摁了接通键。

“唐先生，您的眼角膜手术可以提前进行了，请您尽快来医院。”

唐弋阳一愣，心底没有预期的情绪，反而有些沉闷。

“怎么突然提前了？”

“与您签署眼角膜移植手术的志愿者今天下午突发病逝了，她母亲遵循逝者遗言，已将眼角膜取出存入眼库。”

听着电话那端医生说的话，唐弋阳微微收了心思，但依旧有些不踏实。

他和医生约了第二天上午的手术，随即回了家。

开门进屋，唐弋阳没有用盲杖，而是凭借记忆中的路线进客厅。

“砰！”

脚下磕一个障碍物，让他差点摔跤。

“什么东西？”唐弋阳眉眼不悦。

许晴珃从厨房走出来，挺着肚子说道：“上次就告诉你，我把茶几挪到那个位置了，你注意点走路。”

唐弋阳下颚角的线条绷紧了几分，甩出盲杖摸索着上了楼。

楼梯扶手栏杆上，多了一些棘手的灯串，锋利的边角有些割手。

唐弋阳的脸色异常难看。

若是那个女人在，一定不会弄这些磕磕绊绊的东西影响他……

他抿着薄唇，一言不发进了房间，将门关得惊天动地。

第二天，手术顺利进展。

唐弋阳眼睛上缠着纱布，感觉压在心底整整三年的阴影即将挥散。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拂过眼角，迫切想重见光明。

想起这个志愿者是秦云欢帮忙寻到的，他拿起手机决定给她打电话分享一下这份喜悦。

“嘟”

铃声响到底，都没有人接听。

这是第一次，唐弋阳拨打那个女人的电话，没有立即得到回应。

唐弋阳的心情，骤地低沉了几分。

那莫名的情绪，冲散了他心底的畅快，只觉得无比烦躁。

他摸索着拨通语音信箱，给秦云欢留了言。

“眼角膜手术已成功移植，谢谢你帮我找的志愿者。”

第十章 却不见她

那个女人在听到自己的留言后，应该会立马跑来医院看望他吧？

这般想着，唐弋阳嘴角勾起了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连着两日，医生给他复检眼部情况，都表示恢复得很不错。

“听说那个志愿者女孩生前拒绝放射化疗延续生命，就是为了保护这对眼角膜。”护士在一旁感叹道。

闻言，唐弋阳的心微微紧缩。

一直压在心头的莫名情绪，让他有些沉闷。

这两天秦云欢一直没有给他任何回复，甚至也没来医院看他。

她不是一直盼着自己能重见光明吗，为什么一点音讯都没有。

唐弋阳正晃着神，耳畔又传来护士和医生的交谈声。

“那个女孩明天就要下葬了，今天追悼会好像都没什么人吊唁。”

“是啊，那么好的一个人走得如此冷清，怪可怜的……”

听着他们的话，唐弋阳蜷紧手指，心底做了决定。

“我想去。”他对医生说道。

或许，秦云欢也在参加那场葬礼，在替他感谢那个志愿者。

闻言，医生微愣：“眼角膜移植术后必须七天才能摘纱布，你的眼睛目前不能见强光。”

“我想最后见那个志愿者一面，毕竟是她让我重见光明。”

因为有她的眼睛，他才能如正常人一般好好看这个缤纷世界。

医生见他执意如此，心情微微踌躇。

那个如花般枯萎的女孩，走得太过孤零，多一个人去看看她也好。

一番思考，医生勉强帮他拆了眼部的纱布，然后戴上防强光墨镜。

“参加完葬礼，必须尽快赶回医院。”医生嘱咐道。

唐弋阳点头，随即努力适应墨镜内半模糊半暗沉的画面。

三年了，他终于能够再次看见了……

北山殡仪馆。

冷风刺骨吹来，透着令人压抑的沉重气息。

唐弋阳戴着墨镜，朝着挂满白布的灵堂走去。

越往里走，他就觉得心口压着的石块越沉，隐隐让他透不过气。

深黑的墨镜下，所有的色彩都变成得灰蒙蒙。

灵堂之内，一个消瘦的中年女人跪坐在蒲团上，神情悲恸。

“到了那边一定要听你爸的话，按时吃饭好好睡觉。”

“那里没有病痛的折磨，更没有让你伤心的人……”

唐弋阳听着那个声音，只觉得有些耳熟。

好像是……秦云欢母亲的声音？

他呼吸一滞，脚步有些沉重地朝前走去，看到那个中年女人有着一张和秦云欢模样相似却沧桑的脸。

“妈？”他瞳眸一缩，下意识唤出了声。

这里明明是那个志愿者的灵堂，秦云欢的母亲为何一脸悲恸坐在这里？

秦母好似这才发觉有人走了进来，她侧眸看了眼一身黑衣的唐弋阳。

“你来了。”秦母哑声说着，将视线定格在他戴着墨镜的双眼上，“小岁的眼睛，用得还习惯吗。”

唐弋阳心一颤：“什么意思？”

给他捐献眼角膜志愿者不是个癌症患者吗？

秦母没回应他，而是将视线转向鲜花簇拥的水晶灵柩，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无声淌落。

唐弋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大脑蓦地一片空白——

那水晶灵柩内躺着的女人，俨然是秦云欢！

第十一章 她的付出

唐弋阳狠狠地怔在原地。

像是被一道雷击中，寒意从脚底一瞬传遍了他的全身。

捐献眼角膜给他的人……是秦云欢？！

唐弋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呼吸却是缓慢得像是将要停止。

蓦地，他的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他下意识用手捂住胸口，但无济于事，疼痛没有缓解半分。

秦母看着唐弋阳，眼神哀伤，她轻声说：“小岁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的，但是既然你来了，也该知道所有的真相。”

“当年，小岁不顾我和她爸爸的劝阻，执意要嫁给你。本以为你们唐家大门大户，不会苛待我女儿。可她患上癌症，你这个每天都和她在一起的丈夫都不知道。”

眼泪顺着衰老的面颊缓缓流下，先后失去丈夫和女儿，秦母整个人在几天之间垮了下去。

唐弋阳喉间一涩，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

他低垂着头，声音嘶哑的好似被锋利的砂石磨得血肉模糊：“对不起……妈，对不起……”

秦母疲惫地叹出一口气，合上眼偏过头不再看他：“好好保护……你的眼睛吧。”

其实她是想说‘小岁的眼睛’，可想起女儿那坚定的态度，到嘴边的话还是收了回去。

纵然有再多的怨气也没办法，他偏偏是女儿深爱的人，深爱到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只为让他再见光明。

唐弋阳没有离开，他跪在秦母的身后，沉默地忍受着心脏的疼痛。

直到夜色降临，因他没有及时赶回医院，唐老太太派来的人来寻他。

刚到追悼会，那人瞧清，又无声地退出去，跟唐老太太汇报这事。

唐老太太很快便赶来，她走进殡仪馆，看到秦云欢的灵柩，双膝一软险些倒下。

佣人们眼疾手快地扶起老太太：“老夫人！”

秦母和唐弋阳闻声转过头才看到唐老太太的到来。

唐弋阳心一沉：“奶奶……”

“啪！”

唐老太太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

她虚弱的身子颤抖着，眼眶通红：“你，你是怎么做丈夫的？秦丫头生了病不治，把眼角膜给了你，你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唐弋阳咬着牙一声不吭。

秦母走上前，轻声劝慰：“老夫人，小岁捐献眼角膜的事情，是她自己做决定的。”

唐老太太攥住她的手，胸口起伏着：“秦丫头妈妈，你不要说这些，秦丫头心地善良我是知道的，但是若不是我们家这个混账东西，秦丫头怎能到如此地步！”

秦母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又疼又涩，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原来，原来还是有人知道她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