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已经变暗的天气此时更是黑沉沉的，仿佛一个巨大的罩子，下一刻就会直接盖下来。

　　苏岩带了雨伞，但从停车场走到医院的时候肩膀上还是湿了一片，连带着袜子和裤脚。

　　苏岩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湿漉漉的黏腻感，眉头也忍不住皱紧了。

　　输液室就在一楼。

　　里面的人依旧很多，就连走廊上的椅子都被占满。

　　苏岩正提着东西找人时，却发现陆渊居然还在那里。

　　他的位置就在雪宁的斜对面，身上的外套已经脱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眼睛也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人。

　　但雪宁显然没有发现他。

　　——她的眼镜已经摘了。

　　别说陆渊在她斜对面，此时他就是走到宋雪宁的面前，她都未必能看见他。

　　苏岩的脚步倒是停在了原地。

　　雪宁坐的时间大概太长了一些，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要睡觉，陆渊原本是坐在对面看的，但在雪宁点动的幅度越发大的时候，他终于还是上前，用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雪宁倒是一下子醒了过来。

　　但她没戴眼镜还是看不清楚，所以只问了一声，“是苏岩吗？”

　　陆渊抿着嘴唇不说话。

　　雪宁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伸手正要去摸眼镜时，苏岩却是几步上前回答说道，“是我。”

　　听见声音，雪宁的动作倒是停在原地了。

　　而陆渊也抬起头来看着苏岩。

　　后者只看了他一眼，再对雪宁说道，“我买了粥，你要不要吃？”

　　雪宁摇摇头，“我不饿。”

　　“那等一会儿再吃。”

　　“你不是陪莉莉回去睡觉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在路上就睡着了，我让阿姨抱了她上去。”

　　雪宁这才放了心，哦了一声后，闭上眼睛。

　　苏岩看了陆渊一眼。

　　后者的脸色越发紧绷了，但手却是小心翼翼的扶着雪宁，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就这样直接睡了过去。

　　苏岩走出去跟护士说了一下，终于还是从住院部那边调了一张病床过来。

　　陆渊将她抱在了床上。

　　虽然深城天气刚转凉，但她身上早早就穿起了长袖，此时陆渊将她放上去时，不小心撩起了她的衣摆。

　　然后他看见的，是在那上面一块块颜色分明的斑迹！

　　陆渊顿时愣住，眼睛也猛地看向了对面的苏岩！

　　后者倒是很淡定，只伸出手帮雪宁的衣服拉了下去，再盖上被子。

　　“很好奇这伤口是吧？”他说道，“现在才好奇，不觉得晚么？”

第403章 疼

　　“我是在瑛国遇见她的。”

　　时间进入深夜，医院的长廊人也少了许多，自然也安静了不少。

　　苏岩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当时就在一条普通的大街上，不过你知道那天的温度是多少吗？”

　　“零下十几度。”苏岩说道，“当时我从咖啡厅里出来，走到车上这几步路都觉得冷得不行，但你知道她穿了什么吗？”

　　“就一件很薄很薄的衣服，还光着脚。”

　　“当时我还以为她就是一个疯子，直到她抓住我的手，让我救她。”

　　“你上次说，你查到席知遇到国外后不久就跟别的女人结婚了是吧？那你知道为了能跟那个女人结婚，他将雪宁塞到了什么地方吗？”

　　“精神病院。”

　　“我遇见的那天，她就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

　　“而且席知遇为了不让别人找到她，还抹去了她的信息，给她换了名字和资料，如果不是因为她正好跑出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她说的中文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可能会被关在那里一辈子。”

　　“你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她身上的这些伤口，包括她无法恢复的视力，全部都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你一定也知道她之前是个摄影师吧？在那之前，她有望成为享誉全世界的摄影师的。”

　　“但现在，她不戴眼镜甚至连眼前的人是谁都没有办法分辨清楚，眼镜也仅仅是可以让她维持正常的生活而已。”

　　苏岩把话说完了。

　　他的阐述很是平静，包括刚才关于和宋雪宁的相遇，也只有寥寥几句话。

　　但这几句话，却足以让陆渊觉得锥心刺骨！

　　陆渊记得很清楚，她从前……是个很怕疼的人。

　　就是被纸划伤了都需要夸张地叫上两声。

　　但她刚才整个后背却都是斑驳的伤痕，一道一道。

　　明明她以前身上很少留疤。

　　就算是受伤，过上一段时间，皮肤又会变得白皙无暇。

　　可是现在，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

　　那些伤痕依旧在。

　　所以那个时候，她得承受多大的伤害？

　　她得……多疼？

　　陆渊手上原本还点了支烟的。

　　但从苏岩开始说到现在最后一个字眼落下，他都没有抬起手来抽上一口。

　　烟灰掉落，后面甚至都已经烧到他的手指了，他才好像终于回过神一样，低头看了一眼。

　　但他依旧没有动。

　　只任由那星火灼烧着自己的指尖。

　　痛吗？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

　　但又不怎么明显。

　　因为更疼的地方……看不见。

　　在心脏、在脑海、在五脏六腑、连带着每一处血液流淌过的地方，全部都是疼的。

　　陆渊甚至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衣领，牙齿也一点点咬紧。

　　“你怎么了？”

　　苏岩都有些意外，皱眉问了他一句，“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

　　陆渊张了张嘴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僵硬着摇了摇头。

　　苏岩似乎明白了什么，又继续说道，“你又知道，她为什么跟我结婚吗？”

　　陆渊抬起眼睛看他。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拿回属于她自己的身份。”苏岩说道，“也亏得席知遇将她送到精神病院时，身份信息是捏造的，要不然她不可能就这么逃出来。”

　　“她一个人也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正好那个时候……莉莉还小，我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她，所以就提议让她跟我结婚。”

　　“但你也知道，我跟她也只是形式上的婚姻而已，所以你根本不用介意我的存在。”

　　苏岩的话说完，陆渊依旧没有回答，眼睛倒好像更红了。

　　“所以我今天其实很生气。”

　　苏岩说道。

　　“对不起。”

　　陆渊回答。

　　这快速的一句话倒是让苏岩一愣。

　　在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摆摆手，“不是，我不是因为我的事情生气，我是因为……”

　　“我知道，但我也应该跟你说对不起。”陆渊的声音低沉嘶哑，“我不应该跟你说那样的话，真的……抱歉。”

　　“我问得……也太晚了。”

　　他明明可以早点问的。

　　他明明也察觉到了不对。

　　但是在看见她跟苏岩在一起的场景，在听见她说那些事跟他没有关系的时候，他却又退缩了。

　　他不喜欢她那冷漠的眼神，所以选择了逃避。

　　甚至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给她戴上了她就是为了苏家钱财的罪名。

　　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狼狈。

　　为了他那可笑的自尊心。

　　想着，陆渊忍不住抬手砸向了面前的墙壁！

　　皮肉和坚硬的墙体碰撞，鲜血立即流淌出来，旁边的苏岩直接叫了一声，“我去！你干嘛？”

　　陆渊没有回答他的话。

　　也直接转身往里面走。

　　雪宁的药已经输完了。

　　但她还没有醒。

　　躺在病床上，身体蜷缩着，那露出来的手背上是一条条明显的青筋，眉头也紧紧地皱起。

　　陆渊垂眸看着她。

　　他的手指在颤抖着，想要去碰一碰她，却又怕自己手上的血会弄脏她，更怕会将她吵醒。

　　最后，他只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