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周楚忆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莫霄就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可她十分确定，他是在看她。

他能看见她！那目不转睛的炙热，烫得她的心都在发抖。

就像流浪沙漠的人，突然见到人影，在黑暗中独行许久的人，见到了光！

周楚忆激动极了，也兴奋极了！

说不定，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可以灵魂出窍的事！

莫霄只恢复了往常那副神情淡淡的模样，云淡风轻说：“当初是我撮合她跟你在一起的，如今她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岳灏燃忽然解释道，“我跟许真茹只是假结婚。”

莫霄闻言，看了一眼许真茹的肚子，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经过周楚忆的魂体时，他侧了侧身子，绕了一步继续走。

这一幕和上次在医院走廊那一幕一模一样。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异常，甚至眼神变化都没有。

只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和她的手有一瞬间重合。

就像是……在牵她的手一样。

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一下子都涌上来，让她豁然开朗。

她这下完全能确定了，如果看不见，他怎么会侧身让她？

“莫医生，你是不是能看见我？”周楚忆转身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莫霄却脚步不停，仿佛根本没听见任何声音。

周楚忆看着莫霄远去的背影，心里尽是疑虑。

这个人，绝对不只是医生那么简单。

她很想跟上去问问，可是她仍被困在岳灏燃身边，走不了太远。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只想逃，马上立刻！

周楚忆转身看向岳灏燃，他正在低声安慰着神情受伤的许真茹，又一面对着她的遗照乞求原谅。

周楚忆冷眼看着，天知道她有多想脱离岳灏燃。

就算没法投胎，当个游魂野鬼也比绑在他身边时刻看着他们亲热好。

她用了短暂的一生，弄明白了一件事：人就是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

岳灏燃为了她伤心欲绝是真的，但心里爱着许真茹也是真的。

岳灏燃，你连做梦都在对我说谎。

你一直戴着面具活着，就不怕有一天揭不下来，假面具长在你脸上，要你的命吗？

周楚忆别过眼，不愿再看。

如果有可能，她真愿这双眼看不见光明！

一周后。

周楚忆葬礼举行结束。

亲手捧回她遗照的当天，岳灏燃将那满墙的海报都撕下，露出被残留的纸糊得斑驳的涂鸦。

看着那满墙沧桑，他终于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人死终不能复生！唯有接受。

从那天起，岳灏燃再也没提过周楚忆，其他人更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只是他每晚仍跟许真茹分房睡，再也没碰过她。

每天夜里，岳灏燃就翻看手机里周楚忆的照片和视频，总是看得眼眶发红。

周楚忆有一次听他的忏悔实在听得满腹怒火，情绪一激动，床头的灯闪了闪。

岳灏燃立刻敏锐地坐直了，四下观望呼唤：“绮绮，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

周楚忆不愿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后来都按捺着自己的情绪。

听多了，渐渐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周楚忆只觉得从前的爱恨都离现在的她很遥远。

唯独不变的，就是周楚忆想离开的心。

转眼新年到了，别墅里处处张灯结彩，布置得十分喜庆。

从前周楚忆不受岳家人的喜欢，每个新年，岳灏燃都过得十分为难，既要回老宅团圆，又要赶回来陪她。

大多数时候，这别墅都空荡荡的。

而今年不同，岳家不论直系还是旁支，都齐聚在麓湾府的别墅。

喜乐融融。

直到席上，岳母感叹了一句。

“还是真茹好，比周楚忆那丫头上得台面多了。”第18章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席上所有人都看向岳灏燃，见他面无表情，又收回目光，个个神情尴尬，不敢多说什么。

从周楚忆走后，岳灏燃的性子是愈发捉摸不定。

稍有差池，轻者会被他疾言厉色教训一番，重者直接被赶出岳家。

唯有岳母神态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

她泰然自若，凝着岳灏燃等他回应。

从前，她说什么，岳灏燃便附和什么，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岳灏燃神情僵硬，却也没翻脸，只说：“妈，人都没了，大过年的，就别提这些了。”

岳母显然对他这个反应比较满意，举起酒杯，“也是，难得一大家子团聚，不说这些晦气的。”

岳灏燃这回脸色完全冷了下去，他正要开口，一只纤细柔软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岳灏燃顺着看去，许真茹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许真茹穿着纯白的高领毛衣，孕肚已经十足圆润，母性的润泽让她整个人的气质和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

许真茹满目岳柔，纤手搭在孕肚上，抚摸着隆起的孕肚，在满堂灯光与烟火中岳柔地凝望着岳灏燃。

从今往后，岁岁年年与自己相伴的，就是许真茹了。

有了孩子，有了家庭，一切都会翻篇过去的。

让过去过去，拥抱未来。

有了这个念头，岳灏燃心中那股躁郁火气竟神奇般地渐渐消散了。

岳灏燃垂下眸，举起酒杯，看向许真茹，“你怀着孕，果汁也要少喝。”

许真茹神情惊喜，连忙点头，“放心吧。”

她顿了顿，试探着唤道，“……老公。”

家族中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兴奋地起哄，众人纷纷夸赞着他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连一向严肃的岳母也眉开眼笑。

岳灏燃轻声应道，“嗯，听妈的。”

一直横在他们中间的那层无形的薄冰就这样消无声息融化了。

许真茹笑得越发甜蜜，大家一齐碰杯，欢庆新春。

岳灏燃垂下眼眸饮尽杯中红酒，长睫掩去眼中的晦暗情绪。

绮绮，你再等等，等孩子出世，我就去陪你。

到时候就算你恨我怨我，要打我骂我，我都要跟在你身边。

周楚忆看着这充满岳情和欢笑的一幕，竟也不自觉地勾唇笑起来。

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怨恨和不甘，此刻看到岳灏燃和许真茹走到一起，竟然由衷觉得般配。

毕竟她已经死了，岳灏燃早晚要和新的爱人组建家庭，开始新的人生。

她已经接受了。

除了接受，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笑着笑着，又有些想哭。

她明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已经放下了一切执念。

为什么还要被困在岳灏燃身边？

上天，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她一把呢？

他都已经开始新的人生了，她为什么还不能成为被尘封的灵魂？

周楚忆都恍惚了，难道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还在不甘心吗？

年夜饭吃完，亲戚们陆陆续续回家，只剩岳母留下，和岳灏燃许真茹一起看春晚。

这是他们多少年都没再有过的光景。

“你爸爸要是还在，也一定很高兴。”岳母感叹道。

许真茹剥了个橘子，细细地将上面的橘络处理干净递给岳母，“爸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

周楚忆依稀想起，当初许真茹和岳灏燃不止一次说，这个孩子是给她和岳灏燃生的。

如今许真茹俨然已经彻底取代了她。

周楚忆自嘲地笑笑，大概，确实还有些不甘心吧。

电视里主持人在慷慨激昂地说着祝福语，进入零点倒计时。

“五……四……三……二……”

一。

周楚忆在心里默默接。

透过别墅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绽放的烟火。

那一瞬间，她好像终于，真正地释怀了。

一直围绕着她的那股似有若无的束缚感，陡然消失。第19章

周楚忆最后一次深深凝望岳灏燃的脸。

她的目光仔细描绘过他的五官，曾对她盛满爱意的双眼如今也岳柔地凝视着别的女人，曾无数次吻过她的薄唇如今也对别的女人说过甜蜜爱语。

她确定自己真的不再有波澜。

于是周楚忆转身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天上又下起大雪，周楚忆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她去到别墅外，发现大门口竟然停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