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鹤声眼神微暗：“顾政在你身上带了微型录音笔，你和乔娅的对话已经全部录了下来，虽然这些不能全部当证据，但是警方有很大的参考价值，这几天顺藤摸瓜去查，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了。”

“那心阳的案子呢？还能查到证据吗？”颜以沐紧接着问。

年鹤声点头：“你弟弟有个很好的女朋友，那个小姑娘这四年来一直自己在暗暗调查温心阳的死因，没想到，还真的让她找到了罪证。”

自己弟弟的女朋友？颜以沐还只在弟弟的手机屏幕中见过那个女孩的模样，那个每年都会时不时去看自己弟弟的小姑娘，这么多年，真是为难了她了。

颜以沐眼圈一阵泛红，不知道是太难过，还是太高兴，兴许是两者皆有。

好半天，她才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喉咙生涩：“顾政呢？他在哪里？”

要是自己掉进海里之前没有听错的话，顾政当时应该也赶过来了的，现在自己醒了，没道理他不在自己身边啊。

年鹤声脸上的表情莫测，脸色一瞬沉了下去：“你先休息，他，回头去看吧。”

当下她心中一紧，整个人都僵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出了什么事？”

第三十六章 少年还是少年

病房里，沉寂的气氛暗暗浮动着一股莫名的慌张。

“哐——”颜以沐手里的瓷杯一下没拿稳，掉了下去。

瓷片碎裂一地，溅在年鹤声脚边，温热的水顺着被单一点点往下滴落。

她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不安，强撑着掀开被子，想要拔掉手中的输液管，却被年鹤声那双大手死死按住。

“他没死！你就这么在意他吗？你连你自己的身体都顾不过来了！”年鹤声低吼着，语气终于满是恼怒。

颜以沐争不过他，松了手，眼神直直射向他：“是，我在意，对我而言，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年鹤声的力度忽然小了些，他的眼眶竟开始泛红：“他是亲人？那我呢？颜以沐，我爱上你了你知不知道！”

她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你说你爱我，回来这么久，你问过我一句好不好吗？问过我一句当时怎么死里逃生的吗？我痛苦的时候你在哪里？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我如你所愿走远了，你又说你爱我？”

房间里一片死寂般的安静，两人都赤红着眼，相对而视。

年鹤声那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微光，他由衷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忽然发现，原来他的爱只是占有，这一点，颜以沐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而他一旦占有了，又不懂得珍惜。

他根本不在乎颜以沐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只知道，她没有事，所以她就理所应当的，是他的妻子。

他第一次发现，或许颜以沐说得对，所有的痛苦，没有降临在他身上，他是永远不会理解的。

颜以沐这才推开年鹤声的手，强撑着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她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外挪，浑身明明酸软无力，却还死死咬着牙。

开门的时候，她终于听见年鹤声低沉着开口：“是，也许，我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

可能他，更爱的是他自己。

所以，当时看见她坠海，他没有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下去救她。

不是他不敢，而且下意识地犹豫了，思考着利弊得失。

而就在他犹豫的刹那，顾政想也没想，跟着跳下去了。

在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毫无争议的输了。

颜以沐开门的动作僵了一下，苦笑了一声：“找个日子，我们把离婚证办了吧。”

“咔嗒。”门被轻轻关上。

问了一圈，颜以沐才找到顾政的病房。

她由护士推着过去，开门进去的时候，整个病房里只有司允在病房看着顾政。

顾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微阖，纤长的睫毛在眼角投下一片阴影，他像是睡着了，一般。

看见她进门，司允抬眼冲她笑了笑。

“我看顾政这小子忙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天休息过，我经常问他赚钱要这么拼干什么，他说，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更强大，才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好不容易见他休息了几天，一趟却是在这病房里。”

司允像是说家常一样，随意提了几句。

颜以沐推着轮椅在另一边床前停下，看着那双白皙却略有些粗糙的双手，似乎就能看出来这些年他经历了多少。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终于感受到顾政指腹那层轻薄的茧，那是多年苦难，岁月流逝而留下的痕迹。

司允看着，又黯然开口：“恐怕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看起来养尊处优的顾先生，手上有旧疾，一到冬天指头就冷得发疼。”

颜以沐眼神微讶，抬眼看向司允。

司允才又道：“是年轻时候落下的毛病，他这一路走来过得一点也不容易，可他说为了早点能娶上心爱的女孩，值得。他尽力加快脚步往前走，只是没想到……”

后面的话，司允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完。

可是颜以沐自己心里却懂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功成名就回来的时候，自己心爱的女孩已经嫁给了别人。

而她对顾政的认知还一直停留在少年时的顾政，他曾经，也是她生命里出现过的一束光。

只是后来，顾政背井离乡出去以后，她渐渐把他少年的模样埋进了记忆深处。

而如今，她再翻找出来，少年其实还是少年，顾政也是曾经的顾政。

第三十七章 并非良人

大致医院其实是个令人厌弃的地方，这里充满了病痛，死亡和眼泪。

颜以沐忽然想起来，四年前，她也是在医院，就这样失去了温心阳的。

一块白布盖着，人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再看现在的顾政，她眼里忽然涌起一股泪意。

“他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躺在这里？”她的声音止不住略带哽咽。

司允脸上倒是没有多大起伏，只淡淡陈述：“那天匆匆赶去的海边的时候，顾政正好看见乔娅把你推下去，这人想也没想就那么跳下去救你。”

好在那天的涨潮的水还没有太深，也好在顾政及时将她捞了起来，所以她很幸运地躲过一劫。

只是，海水刺骨冰冷，海浪一阵一阵拍打着，顾政一直用身体挡着，护着，最后也是让人把她先救上去，兴许是救她的时候身体撞到了海里的礁石。

医生说，他现在是断了两根肋骨，又被冻得狠了，虽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也是差点丢了大半条命的。

知道这一切后的颜以沐，心里是沉重的，一直以来，她忽略了顾政对她的心思和感情。

而现在，要面对这份感情的时候，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顾政是在继续躺了一整天以后才缓缓转醒的，彼时颜以沐就趴在他床边，疲惫地睡了一会儿。

醒过来的时候，她觉得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克制而又小心。

颜以沐睁眼，正对上顾政那双清浅如星河般的眸子，眼中盛满无限笑意与柔情。

她还没开口说话，顾政就略略沙哑着嗓子问她：“累了吗？得回病床上睡才好。”

颜以沐心里欢喜，直起腰：“不累，我给你倒杯水。”

可是手还没动，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顾政眼神关切，眉头一紧。

她摇了摇头：“手，睡麻了。”

然后丽嘉，顾政转而为笑，伸出手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按了按。

他的动作很温柔，颜以沐忍不住脸有些发烫。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忙止住自己的思绪，拉开了话题：“听说乔娅已经被抓起来了，罪证确凿就等着开庭，她身上背着两条人命，想来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颜以沐呆呆地看着顾政伸手摸她的头，眼中温柔如水。

他浅笑着开口：“心宁，不要仇恨，你是阳光下的人，要温暖灿烂的好好生活。”

不要仇恨，是顾政唯一一直对自己所说的话。

颜以沐心里浮漫起前所未有的暖意，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心脏却暗暗在胸腔开始剧烈跳动。

乔娅案子开审的前一天，颜以沐出了院跟年鹤声去了一趟民政局。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天光晴好，淡淡的阳光洒在洁白的雪花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颜以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转瞬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跟年鹤声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要说如今她对年鹤声是什么感觉的话，其实，已经没有了起初那样浓烈的恨意，也许就像世人所说的那样，没有爱了，自然恨也就淡了。

曾经他也是她的温暖和依靠，可是人心一变，心冷了，爱自然也会消散。

她站在民政局外的大街，忽然停住脚步，神情和语气都很寻常：“傅先生，就到这吧，往后的路，大家都要自己走下去了。”

颜以沐没有转头，也看不到此时的年鹤声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他开口说的话，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年鹤声嗓音低哑，微微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音：“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真想从你叫什么开始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