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病房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房门被人强行推开。

走廊上的光瞬间将昏暗的病房里照亮，沉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方舒原本跪坐在地上的动作有些僵硬，灯光的投射，让她下意识回头。

裴旬一身黑色的正装，方舒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隐约看个轮廓。

方舒呆愣的看着他的方向，她眼里没有焦距，眼眶周围也是通红，脸上神情绝望至极。

半晌后，她握着外公的手松开，随即陡然垂落下去，她低声叫了声他的名字。

“裴旬。”

裴旬嗯了声，方舒停了下，“外公手好冷，他身体不好，特别冷的时候就会关节疼。”

“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很难受啊？”

她语气分明想要平常，但嗓子却哽咽着，短短两句话，停了好几次才能完整说出来。

她问出来的时候，语气也带着疑惑，就像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

只是她也不需要答案就是了。

她只是在疑惑。

只是在担心。

裴旬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没说话。

他看着面前深陷在悲哀之中的方舒，手指蜷缩了下，转身准备离开病房。

但出门前，他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方舒，低声提醒她：“王医生那里调了监控视频，你可以自己去看。”

方舒听到他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仍旧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

裴旬又看向病床上躺着的老人，他神情严肃的微微鞠了个躬，才转身离开。

门外，王医生已经在等着他，见他出来，问道：“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方舒比他们想的出来的快一些，她脸色仍旧不太好，但是却还是镇定又清晰的跟着王医生去办理了手续。

而等到手续办理完成以后，方舒抬眼看向谢浔，“那两个人呢？”

她说的是周国兵和李燕南。

谢浔说，“警察刚刚来了，现在在办公室。”

方舒点点头，抬腿就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她脸色惨白，身形单薄，从背后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摔倒一样。

谢浔来不及多想，提步就跟了上去。

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裴旬面无表情的径直朝着方舒走过去。

谢浔拧了下眉，但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多说什么，他盯着裴旬的背影看了两眼，也紧跟其后。

还没到办公室，就听见里面周国兵的嚷嚷声，还有李燕南悲恸的哭声。

方舒脚步都没停一下，直接进了办公室，她看向坐着的警察，语气平静，但嗓子却哑得厉害：“我要起诉周国兵蓄意谋杀。”

周国兵一听就跳了起来，“你放屁！我只是来看看我老丈人，去你妈的谋杀！”

方舒不搭理他，她又看向李燕南，言简意赅，“是他谋杀，还是你也是帮凶？”

李燕南怔愣住，她脸上的伤称得上惨不忍睹，看着方舒好一会没说话。

方舒也不给她时间，直接说道，“警察同志，我一起起诉，医院有监控，护工也是证人。”

她这话一说出来，周国兵才反应过来，方舒是来真的。

他立即打断她，“警察同志，你们别听她胡说，我真的是来看我老丈人的，她、她就是想故意整我，所以才这样说的！”

“我就是，就是觉得他一个人一直在病房里呆着太闷了，所以想接他出去透口气！”周国兵口不择言，“我也不知道那东西不能拔，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我以为就一会儿应该没什么事——”

周国兵还在胡言乱语的解释着，但基本上也等于不打自招。

他看着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会掉眼泪的李燕南，一脚踢过去，“你个傻娘们，说句话啊你！老子都要被你女儿冤枉成杀人犯了，你还就知道哭！”

办公室乱哄哄一团，方舒沉默着转身，但一回头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方舒一顿，随即抬起眼，她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是枯寂的荒原，看不到任何的光亮，空洞又死沉。

她只是看着裴旬。

第215章能

裴旬的表情并不好，他盯着方舒，眉心微蹙。

方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甚至没有情绪，也没有想法，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哪怕刚刚进去和警察说要起诉周国兵，也只是按部就班的，多余一点时间和精力，她都不愿意再分享出来。

裴旬不让，方舒也不开口。

就那样沉默的看着他。

直到旁边谢浔出声，“裴总，麻烦让一下，你挡着路了。”

裴旬黑沉的眸子看向他，但也只一眼就又回到方舒身上。

还是方舒自己先叹了口气。

她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轻的能飘起来，“我这么几年一直忙着工作，从没有好好陪过他，最后的时间了，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

裴旬眉心拧的更紧，方舒看向谢浔：“这边的事情，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可以吗？”

谢浔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到方舒身上，语气轻柔开口，“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方舒点点头，随后抬腿走了。

她还想再去陪陪外公。

老人常说，人走以后，灵魂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浑浑噩噩，只会待在原地不动。

方舒想，她应该去陪着外公，免得他找不到她，又该着急了。

她一走，谢浔脸上的温和就散开，他看向裴旬，“裴总有事就先去忙，舒舒这边我会照顾。”

裴旬眉心间，冷意尽显，他冷嗤一声，“你这么闲，谢程知道的话，应该很乐意来给你找点事做。”

谢浔眸子微眯，他身上那股向来懒散的气息收敛不少，“裴总，与其有闲心多管闲事，不如先处理好自己的家务事。”

谢浔说完就要离开，裴旬嗓音冷沉叫住他。

常年混迹生意场的人，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压不容忽视，裴旬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提醒谢浔，“谢家的烂摊子可不少。“”

谢浔不为所动，他眉梢上扬些许，轻嘲着反击：“那不劳裴总操心了。”

他话音丢下，抬腿进了办公室，去看着周国兵那边了。

唯有裴旬，站在原地，眉目深沉，一双墨瞳里酝酿着狂风暴雨似的，叫人不敢靠近。

片刻后，他抬起睫毛，看向前方。

那是方舒刚刚离开的方向。

手机铃声响起，是裴沧海打来的。

裴旬眉心的冷意慢慢凝结，随后转身接通电话。

裴沧海声音冷沉如旧，“回家一趟，有事和你说。”

裴旬声线冷淡：“什么事？”

“见个人。”

方舒在医院待到晚上都没离开，外公去世的消息很快通知到了所有人。

晏书锦还有曲然然他们一行人一起过来，还有小叶和霍婷婷也来了。

方舒每个人应付两句就不再说话，她精神气并不太好。

晏书锦轻轻叹了口气，“舒舒，人死不能复生，外公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方舒点头：“我知道。”

她脸上表情很平静，除开两个红彤彤的眼眶，没人会想到她哭过。

晏书锦见她这样，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出去给她买晚饭了。

其余人也没待多久，谢浔就将他们都送走。

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方舒才吸了吸鼻子，她自言自语道，“我没在外人面前哭鼻子哦。”

外公从小就教她不要在外人面前哭鼻子，让她遇到任何事都要坚强。

谢浔和晏书锦回来，手里带了一碗粥，方舒勉强吃了两口就没胃口。

谢浔本来早留下来陪她，也被方舒拒绝，她摇着头，“我想单独和外公呆在一起，我们很久没有聊过天了。”

夜晚，医院的走廊本来就安静，这边更是只有她一个人在。

方舒将腿屈上椅子，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腿，将脑袋抵在膝盖上。

脑袋里一片放空，什么也不知道。

夜凉如水，暮色空空。

裴家别墅本来就在郊区，所以晚上看上去更加空旷安宁。

裴沧海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只是在看到刚进门的裴旬时，笑容浅淡片刻。

他沉声招呼：“这是你涂阿姨，你们之前在春城应该见过。”

涂仙琼脸上画着精致的笑容，她矜持点头：“确实见过，他和沅沅关系还不错。”

裴沧海看向裴旬，“是吗，怎么没听你提过？你涂阿姨就沅沅这一个女儿，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裴旬眉心皱起，眼神落在旁边的周沅身上。

周远穿着一身套装，她红唇勾起，带着笑意的和裴旬打招呼：“好久不见。”

裴旬收回视线，又看向裴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