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枝泣不成声，哽咽道：“我想亲自给她梳洗……”

　　长适看到秦方好身上脏兮兮的囚服，弯下身对秦惜枝说道。

　　“我这就去买寿衣和棺材。”

　　秦惜枝感激地点头，取下头上的首饰，塞到他手里。

　　长适快步离开，秦惜枝将目光移到寒叔手上，只见他正在拨开姐姐的头发。

　　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是僵硬的青白。

　　姐妹俩长得相似，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残忍。

　　可她知道，姐姐是释怀的。

　　因为最后一刻，她的嘴角是微微弯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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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腊月临近岁末，天黑沉得早。

　　廊外风雪肆意，搅着一股股寒意往骨头里钻。

　　沈砚尘一直昏迷不醒，大夫把脉看过后，面露难色。

　　“沈大人这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昏厥，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来了……”

　　大夫这话一出，就被锦衣卫揪住衣领眼神警告。

　　床上，沈砚尘咬紧牙关，眉头紧蹙，陷入极度的寒冷与恐惧中。

　　他觉得好冷，整个人像是被泡在冰窖里，寒气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如果六年前的冰窖，他努力多和她说说话，向她许下诺言，来日再见。

　　他和方好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第十四章

　　整整六年的时间，他就像天底下最可笑的傻瓜。

　　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在身边，可他却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杀他暗卫，降她为妾室，抄斩她全家满门……

　　直到她心灰意冷，到不想活下去。

　　又或者，他在找到柳溪月的时候，多问问那块玉佩。

　　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老天何其残忍，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顷刻就与她阴阳相隔。

　　“方好，你不要走……”

　　听到这话，锦衣卫千户连忙吩咐道：“去溪风苑看看秦侧室回来没？”

　　手下飞奔而去，不一会儿面带惊骇回来禀告。

　　“没有看到秦侧室，但柳夫人奄一息倒在那里，流了很多血……”

　　“因为是大人踢的，所以没人敢管……”

　　千户脸色晦暗：“将她抬到医馆，把血迹打扫干净！”

　　大人定不希望得罪自己的人轻易死去。

　　“再多派些人手去找秦侧室……”

　　天空彻底黑下来时，千户不敢离开半步，一直守在床边。

　　忽地，听见沈大人惊叫：“方好！”

　　沈砚尘睁开眼，泪痕未干。

　　他木讷地转过脸，看到窗外的榆树，枝头坠挂着一层霜。

　　红蕊褐枝覆白雪，沈砚尘脸上迸发出一丝喜色。

　　“是梦啊……”

　　千户跟着一喜：“大人，您醒了……”

　　“之前您在诏狱昏厥了，真是吓死小的了！”

　　下一瞬，他就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因为沈砚尘脸上还没褪去的喜意瞬间僵滞、皲裂，旋即粉碎。

　　他以为那令自己痛彻心扉的一幕是一场梦，可属下一句话就击垮了他。

　　告诉他那都是真实发生的。

　　沈砚尘高大的身影陷在软榻上，眼眶温热，他抬手捂住了眼睛。

　　他把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给逼死了。

　　曾数次救他于水火的女人，此刻已化为天边的星，再也看不到了。

　　“沈大人我已经派人去找秦侧室了！”

　　“今日她妹妹死了，她定是伤心过度，可能躲在哪处独自伤怀……”

　　“不、不……”

　　沈砚尘颤抖着滚下床，因为抖动太厉害甚至站不稳，连滚带爬朝门口而去。

　　方好还在那孤零零、阴森潮湿的诏狱，他要将她接回家……

　　千户大惊，怎么也想不到，沈大人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大人，您别急，秦侧室一定不会有事的！”

　　“秦惜枝的尸首……会运去哪里？”

　　沈砚尘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脏腑绞痛，冷汗淋漓。Finition citron

　　千户见过他砍人头像是砍菜瓜那般决然狠厉。

　　从不会关心尸首如何安置这样的事情。

　　千户愣了愣，呐呐道：“应该是锦衣卫义庄。”

　　沈砚尘抓着他的手臂，撑起身，跌跌撞撞冲出沈府。

　　他飞奔在那条秦方好曾走过的长廊。

　　他从来不知道这条去往义庄的路是那么长……

　　沈砚尘刚冲到义庄门口，脚步却停了下来。

　　明明不高的台阶，此刻却难以迈步。

　　昏暗的空气中，一颗泪滴顺着沈砚尘的脸滑下，落进了悔恨里。

　　他仓皇寻找，大喊道：“方好……我来接你回家！”

第十五章

　　义庄后院。

　　秦惜枝颤抖着手将姐姐身上的血渍清洗干净。

　　她泪水簌簌落下，姐姐瘦了好多。

　　身上没几两肉，她一个女子抱起来毫不费力。

　　打开长大哥递来的包袱，里面除了寿衣。

　　长适还体贴地放了梳子和胭脂水粉。

　　秦惜枝轻柔地给姐姐穿戴好。

　　用手指给她沾上胭脂水粉，抹在死灰的脸上、唇上。

　　再一下一下给她梳着干枯没了光泽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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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门外。

　　长适倚在门檐上，看着窗外一轮冷月，屋内的身影像枯枝剪影投在夜空。

　　等秦惜枝收拾好，他们盘算着。

　　将秦方好和秦大人埋葬在一起，然后连夜离开洛阳城。

　　蓦地，门口响起几声犬吠，紧接着是杂乱的马蹄声，火光点点。

　　长适抬眼望去，那伙人明显是朝着义庄后院来的。

　　下一瞬，那熟悉的飞鱼服也显了出来。

　　“二小姐，锦衣卫来了，你快躲起来！”

　　从大门出去已经来不及，他拉着秦惜枝跑到寒叔的床榻下。

　　秦惜枝刚钻进床榻下，后院大门就被锦衣卫推开。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走了进来，但又是那么陌生。

　　因为长适从没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会出现佝偻之势……

　　他发出的声音也是长适从没听过的。

　　那人从来都是冷如冰霜，绣春刀杀人于无形。

　　怎么可能有这种惶惶悲怆得让人心悸的时候？

　　沈砚尘脸被冷风吹得发麻，神情一路都低沉着。

　　他的心里还在可笑地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希望那具冰凉无感的尸身不是秦方好。

　　走进义庄后院。

　　沈砚尘一眼就看到躺在那里的尸身，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垮掉了。

　　秦方好安详地躺在那里，面色红润，头发柔顺。

　　任凭谁看了，都以为她是睡着了。

　　其他锦衣卫没有跟进来，而是举着火把在外面等候。

　　千户迈入寒叔房间，犀利的眼扫过床上的老头，和趴在地上的胡须大汉。

　　长适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大人好。”

　　千户微微皱眉，面色不悦：“你是何人？”

　　“送棺材来的。”长适嘴角扯过一丝笑意。

　　“棺材给谁用？”

　　“受人之托，给秦府的。”

　　千户听闻，连忙追问：“是给秦侧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