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已经将车里的情形打量了个透彻。

　　见战霆皱眉不说话，眼神复杂，他挑了挑眉，把墨镜推了回去。

　　“看来你们不知道，不过没关系，还是谢谢你们。”

　　说完，他高举手臂，继续往医馆走。

　　两面红底烫金的锦旗迎风招摇，惹得认识魏青的患者、家属一顿发笑。

　　“哟！这‘天仙下凡，医貌双绝’的，可真是把程大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啊！”

　　“你小子，别是要追程大夫吧！谈恋爱可以，要是结婚，你得嫁到首都来！”

　　大家伙排队无聊，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魏青，他不急也不恼，就举着锦旗站在队伍旁边聊天，余光时不时打量后面的战霆，神情难免得意。

　　“嫁！只要她要我，我回家连夜把祖产搬到首都来！”

第14章

　　听着不远处的欢笑，战霆搭在膝头的双手松了又紧。

　　战母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那小伙子就是之前和程方恬在一起的人……依我看，你们反正已经批了离婚证了，要不你干脆……放下她吧？”

　　战母试探着问战霆，而后者的眼神，紧紧盯着中医馆堂中接诊的程方恬，他双拳紧握，用力得有些颤抖，并没有看自己的母亲，而是喉结滚动，沉声道：“不行。”

　　“我还没领离婚证，我们就不算离婚。”

　　“我不会跟她离婚的。”

　　他这话说得很轻，不知道是在告诫战母打消念头，还是在有意识地欺骗自己程方恬没有跟他离婚。

　　终于，就在魏青聊了一路准备进门的时候，战霆推开车门迈下了车。

　　只一眼，程方恬就看到了他。

　　视线交汇的瞬间，她的笔尖搁置在纸上，钢笔晕出一点圆润的墨迹。

　　战霆，他没死，他还活着。

　　她不自觉地绷紧唇角，沉着脸，有些出神，脑中的念头一闪即逝，心底某一处却平静下来。

　　活着就好。

　　诊台前的患者看看她，又看看停滞的药房，不由问道：“程大夫，我还有什么其他的毛病吗？”3

　　程方恬回过神，笑着摇摇头：“你只是气血亏虚，这些药抓回去按时喝，没什么大问题。”

　　送走了这位患者，程方恬深吸一口气，将思绪从战霆身上移开。

　　她告诉自己，程方恬，你们已经离婚了，无论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与你无关。

　　你已经有的新的生活，何必困于过去呢？

　　新生不易，程方恬，向前看吧。

　　她整理好心情，又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战霆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他很确信，程方恬看到他了，但她并不在意，甚至不想看见他。

　　他垂下头，唇角溢出一抹苦笑，自嘲道：“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吗？”

　　曾经，他因为种种误会对程方恬不屑一顾、懒得搭理，而现在，这些东西就像回旋镖一样，在三年之后统统扎在了他身上。

　　魏青站在他俩中间，左看看右看看，随即嗤笑一声，迈步上前，正好挡住战霆的视线。

　　一直在车上旁观全程的战母终于忍不住急了。

　　她踩着高跟鞋下车，抓起战霆的手臂就要把他带回车里，她皱着眉，看起来愤怒极了。

　　“儿子，我们走，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是不会承认她是战家儿媳的！”

　　战霆的腿有些跛，被她拉扯得一个趔趄，却还是甩开了她的手。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情能处理好。”

　　战霆的声音有些无奈，迫于亲情，他也无法把话说得太重。

　　可他从小到大，生命中无不充斥着这种控制。

　　小的时候，战父在战场上常年不在家，战母就把他当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从不问他的意愿，就帮他做好了每一个决定。

　　因为不想再担惊受怕，就不让他参军，篡改他的志愿，甚至托关系撤销他的申请。

　　去那么远的军区，实在是一种对家庭的逃离。

　　在战场上，他可以是一个侦察兵，是一个前锋，是一个营长，可那都是他，都是战霆。

　　然而，只要回到了首都，他似乎就不再是那个应对一切艰难险阻都从容不迫的军人，他只是战母的儿子，一个没有自我的儿子。

　　这也是，他在见到程方恬第一眼，就对她有好感，却在她下药算计之后，对她这么厌恶的原因。

　　战霆沉着脸，推开了战母的手。

　　“妈，别再替我做决定了。”

第15章

　　战霆站在队伍的最末端，终于一步一挪，站在了程方恬身前。

　　她低着头，柔顺的发丝吹拂在脸颊，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更加沉静温柔。

　　她不用再面对那些无谓的指责，不用再为自己没做过的事争辩，她不再陷于流言蜚语，她成为了自己。

　　巨大的阴影遮下来，一动不动。

　　程方恬翻了一页新的病历，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问道：“姓名？”

　　“战霆。”

　　他的气息有些抖，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程方恬脸上，满眼思念。

　　而后者字迹平稳流畅，在纸上唰唰两下写好他的名字，和对待其他人一样，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坐。”

　　战霆拖着腿坐下，喉结滚动，嗓音莫名嘶哑：“方恬……”

　　程方恬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哪里不舒服？”

　　说着，她目光扫过战霆不自然伸直的腿，眉头微皱，朝他招手，曲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战霆眼眶泛红，程方恬沉着脸诊脉。

　　魏青倚靠在柜台上，眉头紧锁，一头雾水。

　　他有点看不懂这两个人的关系。

　　半晌，程方恬收回手，对战霆说：“经络瘀滞，可以采用针灸疗法，你去别的医院做吧。”

　　战霆神情一滞，看起来有些茫然。6

　　“为什么……这里、你不可以吗？”

　　他能明显感受到程方恬的抗拒，可是三年了，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程方恬拿起一旁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语气冷淡：“患者不信任医生，可以换更好的，没必要委屈自己。”

　　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诊台。

　　战霆顿时腾得站起身，腿伤的不适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焦急解释：“方恬，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

　　程方恬回过头，上下打量着他。

　　轻轻勾起唇角，弧度却有些嘲讽，她点点头。

　　“我知道，你只是更容易相信别人。”

　　说着，她朝门口抬了抬下巴：“慢走，不送。”

　　战霆急着上前一步。

　　“方恬……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你现在没办法原谅我，但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可以解释，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听到这些话，程方恬竟然有些想笑。

　　这是战霆跟她说过的，难得不带指责的话，可惜，却是在离婚后。

　　“没必要了，战霆，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

　　听到这话的两个男人俱是一惊。

　　魏青鼻梁上的墨镜直接掉到了鼻子下面，露出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

　　而战霆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泛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疼。

　　原来，自己辛苦维持的幻想，就这么被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哽，面对这样的程方恬，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挣扎许久，还是沉声道：“方恬，我还没有领离婚证，在我这里，我们没有离婚。”

　　“不是，没离？”魏青登时就站不住了，他一把摘下墨镜，大步走到两人中间，眼眶气得通红。

　　而程方恬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战霆，别再欺骗自己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更不需要你像现在这样，在我工作的地方演苦肉计。”

　　“战霆，我还是喜欢你之前骄傲的样子。”

　　说完，她不再停留，单手掀开门帘走到了后堂。

　　魏青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他上下打量着战霆，重新戴起墨镜，潇洒地一甩头发。

　　“离没离婚都无所谓，我脸皮厚，天生就是当小三的好苗子！”

第16章

　　魏青没想到，战霆比他脸皮更厚。

　　他拖着一条腿，直接进了后院，在一堆伙计疑惑的目光中拦住了程方恬。

　　“恬、程大夫，我既然来了医馆，自然就是相信你的，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我……真的很疼。”

　　程方恬揣在口袋里的双手紧了紧，片刻后，她沉默地带着战霆走进了诊疗室。

　　“不是，方恬，你就这么被他说动啦？”

　　魏青吵嚷着，还想跟上去，却被战霆沉着脸警告一眼，随后一把关上了诊疗室的门，连个缝儿都没给他留。

　　诊疗室中。

　　程方恬看着坐在诊疗床上稍显拘谨的战霆，面容平静，声音冷漠：“脱了吧。”

　　战霆微怔，随即就想站起来。

　　“方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