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着她那张苍白至极，不复往日明媚的脸。

心中有挣扎，亦有不忍。

韩湘最擅长蛊惑人心了。

从前我明明不喜欢她，但在日日的相处下，我发现她从未把我当奴隶看过。

亦不像部落里的其他主子，不高兴时便会随意抽打奴隶，甚至殴打至死。

韩湘，她更像是把我当成……姐妹。

一个与她同病相怜，不得自由的朋友。

我知道放她离开，是一件极有风险的事。

但还是点了头，回握住了她的手：“我要和你一起走。”

韩湘在鲜卑死了，我身为奴隶得给她陪葬。

而我跟她一起离开，说不定能在夹缝中求生。

韩湘的黑眸浓郁几分，给了我一个白色玉佩：“好。”

大雪纷飞，草地结起了冰霜。

趁着部落众人欢庆贺喜之际，我与韩湘偷偷去马棚牵了两匹白马，离开穹庐之地。

我们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奔于草原上。

我看着韩湘在马背上驰骋的背影，和飞扬的黑发，只觉惊叹。

原来，弱不经风的山茶花也会骑马。

我们刚翻过一座山丘，一道冷箭便划破天际携着杀意从后方射来！

“韩妃，小心！”我连忙大喊。

嗖的一声，冷箭与我擦身而过，一箭穿透了韩湘的胸腔！

第10章

她坠落下马，直直栽倒在地上。

胸前的一箭泛着骇人的冷光，血水直直往外涌。

我紧紧握住缰绳，跳下马背飞奔过去：“韩湘！”

我慌忙的想为她止血，但却怎么都止不住。

箭上凸起一个“朔”字纹路，让我浑身一僵。

这是四皇子的专用羽箭！

我心头一颤，四皇子凯旋归来，发现韩湘逃走，所以射出了这一箭吗！

我无法预想后果，此刻只想赶紧帮韩湘止住血。

“我带你回去，部落里有巫医，他能给你疗伤止血……”

韩湘摇了摇头，她一边吐血一边拽住我的手，虚弱的交代。

“顿珠，我不想回去……求你……”

“只要再翻过两座山，我就能看到雁门关了……”

我抱着她，哭得不知所措。

韩湘漆黑的眸子带着哀恸，好像是在看着我，又好像视线已经涣散。

“我这短暂的一生，过的好快，又好长……”

“我熬过了所有的痛，所有的辱……但是，大汉却亡了……”

话落，她大口的呕血，呼吸急促起来。

我哭着帮她擦拭嘴边的血渍，手止不住颤抖。

韩湘看着我，艰难吐出一句话：“顿珠，我想回家……”

我重重点头，眼泪簌簌直落。

韩湘欣慰一笑，掺着血和泪。

她的眼神温柔、眷恋的看着天上的星子，而后伸手去抓。

但她什么也没有抓到，手无力的垂下。

和亲的亡国公主，再也没能见到她家乡最后一面……

……

另一边。

凯旋归来的拓跋朔还骑在战马上，便看到一红衣女子骑着一匹白马飞奔离营。3

他冷冷射出一箭，看着那人摔下马背，这才收起弓箭。

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箭射出的时候，他心里竟然莫名有些不安，连带着手也抖了一下。

拓跋朔没有多想，只当自己征战多日，再加上连夜赶路回来，过于疲劳。

但他哪怕手抖，也必定是一剑穿心，能让人当场毙命！

旁边的将士望着远处草原上的两个身影，纳闷道：“咱们营地能骑马的大汉女子，只有已死的辛子兰，这两人是谁？”

拓跋朔心中压抑着一股躁动不安。

“去看便知。”

他本想亲自前往山坡上去查看，但又望向身后那一堆从大汉皇宫运来的金银珠宝首饰。

这些，他是累死三匹战马特意驮回来准备给韩湘那个女人的。

一番斟酌，拓跋朔调转马头：“你们去将人追回，本王先回营。”

说着，他扬起缰绳，策马奔驰。

刚回部落营地。

族人高呼圣歌，对着拓跋朔唱战歌行拜礼。

拓跋朔却没有心情听这些赞颂。

他只想着快点见到韩湘，告诉她，自己给她带回了大汉的珠宝。

她不是想家吗？他把那女人曾经住过的宫殿，里面她用过的东西，全都带了回来。

拓跋朔想要让韩湘知道，自己可以为她打造一个家。

可当他踏入韩湘的毡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韩湘不见了，顿珠也不见了。

拓跋朔心中一沉，眉眼染上烦躁。

“顿珠！”

“韩湘！”

他的喊叫，无人回应。

拓跋朔心头一阵沉闷，那女人已无兄、无嫂、无国。

如今战争已止，她能跑去哪？

正在这时，战马嘶叫。

一个士兵匆匆赶来，跪在了门帐前。

“殿下，我们在边境抓到一个叫顿珠的逃奴，已被我们押在原地了！”

闻言，拓跋朔心里的不安、沉闷倏然浓烈了起来。

顿珠逃走，那个女人呢！

拓跋朔疾步走出去，翻身上马，一鞭子狠狠抽向马身。

草原被皑皑白雪覆盖。

士兵举着一长串火把沿路驻守，照得四周通明。

拓跋朔下马，一眼瞧见被士兵押着的顿珠。

她浑身是血，唯有一双眼睛如火璀璨。

拓跋朔走过去，一把捏住顿珠的下颌，捏得骨节咯咯作响。

“韩湘在哪？”

顿珠竭力忍住痛，涩声道：“回殿下，韩湘回家了。”

拓跋朔神情骤冷：“大汉已亡，她哪来的家？”

顿珠脸上的痛色带着绝望，不愿多说一句话。

拓跋朔的心越发闷沉，还有莫名的不安一并涌了上来。

他没了耐心，正要抽鞭子对顿珠酷刑逼问。

不远处，一名士兵牵着一匹白马走来。

“殿下，我们找到了您刚才射死的逃犯！”

拓跋朔心猛地一沉，有些僵硬地转身看去。

马背上，趴着一个了无生息的红衣女子。

她身上插着一根墨色箭羽，血水潺潺而流，顺着雪白草丛流了一地。

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白马愈近，拓跋朔的心越发慌乱。

他迈着僵硬的腿走去，亲手翻过马背上的尸体。

也赫然看清了那张惨白的脸——

正是韩湘！

第11章

天上还是一片清澄的蓝。

草原上的风，不断的拂过地面。

拓跋朔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太过疲劳，才看花了眼。

他将马背上的人抱下，去撩她的发丝，露出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是死一般青白的颜色。

却真真切切是他的枕边人。

“韩湘……”

拓跋朔颤声唤。

无人回应。

他抬起猩红的眼，看向周围愣着的一群人，怒斥道：“还愣着作什么？去把巫医抓来！”

士兵们拱手道是后，慌乱的冲了出去。

顿珠抬眼，神色百味交杂。

她头一回见说一不二的拓跋朔，这般慌乱。

他眼中的痛苦，和韩湘身上的血一样深。

在等人的时候，拓跋朔瞥到了韩湘身上带着的挎包，他眸色一顿。

将包裹打开，抖落出里面的东西——

其中一幅画卷吸引了他注意。

他略微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少年和少女走在沙漠中……

心底又是一痛。0

拓跋朔想将画放到篝火中烧毁，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

……

一群巫医是被扯进来的，他们到的时候，衣裳都还乱着，头上的帽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四皇子抱着一个红衣女子，脸色惨白。

听到是要给四皇子妃诊脉，几人都神色古怪。

有人直言道：“这不用诊，都可以看出她已经死了。”死透了。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他眼前寒光一闪，那双瞪大的眼睛，就跟着脑袋滚落在了地上。

而对面，拓跋朔面无表情的收回长刀，任由鲜血滴落在地，他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扫过在场的诸位。

“若是救不活她，我要你们都陪葬。“

巫医们战战兢兢，抖若筛糠。

士兵比他们更慌张，这关他们什么事？他们只是普通的兵卒，还等着回鲜卑娶妻传宗接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