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都能想起白泽师兄脸上的担忧和无奈。

“不管此次下山结局如何，师兄和观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的退路。”

庄明月望着满是乌云的窗外，沉默许久后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准备回观。

拿得起，放得下。

她必须为这段因果情劫，做一个了断。

女娲观一直避世，屹立于京郊神女山顶峰，上下山都靠徒步。

到山下时，已是深夜。

庄明月正准备上山，抬眸就看见一身白色长袍、仙风道骨的白泽立在不远处。

四目相对。

庄明月脚步一顿，眼里闪过诧异：“师兄怎么在这？”

白泽一贯古井无波的眼里闪过担忧：“今早上香的时候，观外雀鸣不断，我就猜到你会回来，特意来接你上山。”

庄明月心里划过一抹暖流，默默跟紧白泽的上山的步伐。

一个时辰后，观内女娲殿。

庄明月用清水洗过手，抹布擦干，接着点燃三炷香，恭敬的跪在女娲像面前。

那一瞬，和君玄璟的过往如走马灯般闪过。

相伴五年，他的笑，他的好，和朝朝暮暮一点点一滴滴化作情丝，狠狠束缚住她的心。

庄明月虔诚的叩了三个首。

“求女娲娘娘保佑我平安渡劫，一切平顺。”

说完，她小心翼翼将香插入香炉。

看着香烟袅袅，庄明月一直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不想下一秒，刚刚点燃的香骤然拦腰断裂，砸在地上！

香灭了……

庄明月顿时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看向师兄。

白泽眉心微蹙，什么都没说，只是弯腰将香拾起，重新点了三炷香。

恭敬的拜了拜女娲像，朗声道：“望女娲娘娘以及祖师爷们保佑月儿，让她平安渡关，万事顺遂。”

白泽鲜少向女娲娘娘求什么。

上一次这样，还是在庄明月下山入世嫁给君玄璟的时候，虔诚求愿：“希望女娲娘娘保佑月儿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庄明月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自从成婚后，她很少再回观里，每次回来也尽量挑师兄不在的时候，免得君玄璟误会。

没想到师兄心中毫无芥蒂，还是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

心里的酸胀几乎压抑快要溢出来，庄明月对着师兄的背影低声喃喃：“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白泽疑惑回头，眼里罕见的露出几分不解。

庄明月攥紧手指，脸上满是歉意。

“以前玄璟一直误以为我们之间不止是同门之谊，我为他向你道歉。”

白泽深邃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异样，却又在庄明月探究之前很快消逝。

他淡然的转移话题：“你将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身体状况。”

接着伸出了手。

庄明月强忍着情绪伸出手，撩起衣袖。

搭上脉搏的那了那刻，白泽脸色骤变，连手指都开始发颤，显然是号出了情蛊。

情蛊对身体损耗极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蛊死人亡！

若还是神女之身还好，可她如今却已成为凡人。

想要取出蛊虫，就只能剖心！

许久之后，他才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大可以回观。”

庄明月却望着门外的青山愣神。

君玄璟对她不好吗？

刚成亲时，给他打天下的镇国将军让庄明月难堪，君玄璟直接命人砍断了他的手臂。

他说月儿，将军可以再封，仗可以再打，但你只有一个。

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不能欺负你！

后来他的皇位越来越稳，君玄璟更是把她捧在手心，千娇万宠，要星星不给月亮。

山间清风徐徐，和回忆一起化成刀，刀刀刺进庄明月的骨髓。

“他对我挺好的，从之前到现在，一直都是挺好的。”

但好是真的，背叛也是真的。

见她这样，白泽也只能轻声叮嘱：“你的房间没变，先休息，明日会有贵客上门。”

说完转身离开。

庄明月思绪沉沉的看了眼女娲像，半晌后才收起视线回房。

可哪怕是回到观中，她也依旧无法静心。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

庄明月早早起来做早课。

不想一到女娲殿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跪在那里，信誓旦旦的对着女娲像认错。

“是我对不起月儿，不该让她伤心惹她生气，只是孩子的事情是太后毕生心愿，我不能不孝。”

君玄璟言之凿凿：“我发誓，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我就和凝霜断绝关系，否则就让君家气运断绝，国破人……”

庄明月心一紧，立即出口制止：“玄璟！慎言！”

国家的气运，怎能成他誓言中的赌注！

君玄璟高大的身躯一颤，立即回过头：“月儿？”

他连夜上山，眉梢眼角满是疲惫，唯独看向庄明月的眼神炽热明亮：“你原谅我了吗？”

庄明月攥紧手指，她怎么可能原谅男人的背叛？

一次不忠，终生不用！

这是她的原则！

君玄璟的眸光黯了黯，也只剩沉默。

许久之后，他回头拿起面前竹筒签卦：“女娲娘娘在上，望您懂我诚心，让凝霜平安诞下麟儿！”

说完，君玄璟开始摇晃签筒。

不一会，竹筒中有卦签掉落在地。

庄明月下意识垂眸去看，瞬间怔在原地。

卦象显示，这个孩子——

注定夭折！

第5章

女娲殿中，沉香香云萦绕，女娲像庄严肃穆。

君玄璟凝着眉，看向签卦的眼里闪过疑惑：“月儿，这个卦是什么意思？”

庄明月知道君玄璟和太后的执念，也知道他们对这个孩子的期盼。

她看着地上的签卦。

‘注定夭折’四个字沉甸甸压在心上，让她欲言又止。

这时，白泽从后殿出来。

见地上有签，上前掐指算决。

“如果你是来求子嗣的……那我劝你尽早做好准备，这个孩子落不了地。”

君玄璟脸色骤变，眉宇间氤氲的怒气风雨欲来：“这不可能！”

接着，他猜忌质疑的眼光扫过庄明月和白泽。

“究竟是这孩子落不了地，还是你们不愿意让凝霜腹中的孩子落地！”

成亲至今，还是庄明月第一听君玄璟这样疾言厉色的对自己说话。

情异动，蛊虫在她心尖尖上一点点啃噬撕咬，让她喘不上气。

白泽忍无不住出言提醒：“君玄璟，这就是你跟月儿说话的态度。”

“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求娶她时，在女娲娘娘面前许下的誓言吗？”

当年，庄明月二十一岁时，神女山遭遇大雪封山，近乎断了所有退路。

山下人人都在传，女娲观躲不过这次天灾。

偏君玄璟不信。

刚坐上皇位的他，独自一个人，一步一步爬上恍若天堑般的神女山顶峰。

到时，人已经跌跌撞撞、浑身是伤，几乎是强撑着才没倒下。

可见到庄明月的那刻，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笑着从怀里拿出君家的传家之宝，一份价值连城的满绿翡翠珠串，直接套在庄明月的腕间。

又拉着她到女娲神像面前跪下，郑重立誓。

“女娲娘娘在上，弟子君玄璟历经重重磨难踏雪而来，只为娶庄明月为妻！”

“从今往后会事事以月儿为先，不让她受一点儿苦，我们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大雪若要掩埋女娲观，我就要陪她一起共赴白雪！”

“如果我的誓言没有做到，朕君玄璟就国破家亡，惶惶而终！”

当时，或许上天也被君玄璟的深情打动。

阴沉已久的天空骤然放晴，冰雪消融。

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烟花满城，整个京城都送来了祝福。

往日记忆锋利如剑，生生捅进庄明月的胸口搅动。

扯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她看向君玄璟，男人脸色微变，接着漠然开口。

“那又怎么样？白泽，朕和月儿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点。”

原来他记得。

他只是不在意了。

庄明月指尖嵌入掌心，彻底心如死灰。

白泽清冷出尘的脸上少见的有了怒意：“君玄璟，你别忘了，如果没有月儿，你们君家不可能有今天……”

“荒谬！”

君玄璟眉眼森然，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朕能居于万人之上，靠的是自己，而不是靠什么卦象和这几具平平庸庸的女娲泥塑！”

这句话将庄明月砸的懵住。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