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侯爷，您怎么了？韵夫人不是已经……”

　　不是已经死了，已经入土为安了吗？

　　可是他不敢说出口，这些话都会激怒谢添颜。

　　但这一次，谢添颜竟然没有生气。

　　但是他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派人去盯着她，一旦有异样，立即找我禀报！”

　　江年晚回到将军府后，便闭门不出。

　　尽管她在谢添颜的面前表达得游刃有余，但是心中还是不免泛起一阵阵波澜。

　　她在韵瑾县主的身体里生活了两年，这两年里，她没有梦到过过去的事情了。

　　但这一次，她入睡后，竟然出乎意料地梦到了小禾。

　　小禾还是两年前的样子，她穿着一身她最常穿的绿色袄子，趴在床头，好奇地看着江年晚。

　　江年晚想哭，她竭力忍住了鼻头的酸涩，哽咽道：“小禾，两年了，你终于来看我了。”

　　小禾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姐，小禾一切都好，你不要哭了。”

　　说完之后，又问她：“小姐，你怎么变了模样了？”

　　江年晚将头枕在小禾的腿上，感受着小禾身上，几乎快要被她彻底忘记的熟悉味道。

　　“小禾，小姐也死了。”

　　小禾连忙“呸呸呸”了几声：“小姐要长命百岁。”

　　江年晚将脸埋进了小禾的肚子上，任由眼泪汹涌流淌，染湿了她的衣服。

　　“小禾，我好想你。”

　　“小姐，小禾从前不敢来看你，怕你觉得难过，但是现在，你如今过得很好，所以小禾才敢来很告别。小姐，我要走了，以后你好好好生活，下辈子，小禾还做你的丫鬟，小禾还伺候你。”

　　小禾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像是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掰开揉碎了灌进江年晚的脑海之中。

　　江年晚一直哭，哭到手脚发麻，哭到彻底没了力气。

　　她清晰地感受到小禾的身体缓缓消散。

　　小禾渐渐变得透明，直到彻底消失。

　　“小禾——”

　　江年晚叫着小禾的名字，猛然睁开了眼睛。

　　“小姐，您怎么了？小禾是谁？”春桃听到声音，猛然从外间闯了进来。

　　春桃的手拉住了江年晚的手，她这才有了从梦中清醒过来的实感。

　　江年晚只觉脸上一片冰凉，她抬手，摸到一大片泪痕。

　　她愣愣的看着窗外。

　　天色已然亮了起来，暖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了房间里，江年晚看着春桃担忧的脸，缓缓摇了摇头。

　　她知道，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小禾了。

第29章

　　“没什么。”江年晚哑声道，“春桃，你去外面买些纸钱，悄悄地，不要让别人知晓了。”

　　春桃面露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快去吧，我没事了，叫她们来伺候我穿衣吧。”江年晚的神情有些恍惚，但是听到她这么说，春桃还是咬咬牙点头走了出去。

　　春桃沿街躲着人去了香烛店，尽管一路小心，但还是被谢添颜的暗卫发现了端倪。

　　她带着纸钱回到苏府的时候，谢添颜也已经知晓了此事。

　　彼时，谢添颜正在晨练。

　　听到手下暗卫的禀报，他瞬间扔了手中的长剑，猛地上前,急切地问：“你说她去买了纸钱？”

　　暗卫点点头：“属下亲眼所见。”

　　谢添颜双眸幽深。

　　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他的眼中蕴含着一阵浓烈的风暴和激动、痛苦交织在一起的情绪。

　　他用力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去苏将军府！”

　　苏将军府内。

　　江年晚带着春桃在院子的角落里，在一处假山后，点燃了一个小火盆。

　　她含着泪，将一张一张纸钱扔进火种。

　　春桃在不远处替她守住人群，江年晚小声哽咽。

　　“小禾，一路好走，下辈子，我们再做姐妹……”

　　她话音才落，忽然一道激动的声音响起：“韵儿，果真是你！”

　　江年晚抬起头，不知何时开始，谢添颜站在不远处，满脸激动。

　　他猛然冲上前，用力抱紧了江年晚，声音近乎哽咽：“是你！真的是！韵儿……我的韵儿！”

　　谢添颜摇摇欲坠般站在原地。

　　暗卫带走了准备尖叫的春桃，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江年晚感觉，她甚至能听到谢添颜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江年晚好像能感受到他强烈到，几乎无法呼吸般的窒息。

　　他的双眼红得像即将滴出血一般，表情就像是要哭出来了。

　　好像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江年晚没有说话。

　　本以为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会如何暴躁、愤怒，乃至疯狂地面对谢添颜。

　　然而在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竟然无比平静。

　　或许是昨日，她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那时候或许就已经明白了，她和谢添颜，迟早有一天会相认的。

　　又或许是想到了小禾，惨死在谢添颜刀下的小禾给了她底气和憎恨的情绪。

　　所以此时此刻，她没有丝毫被戳穿的狼狈和紧张。

　　江年晚用力推开了谢添颜，准备错身而过的瞬间，江年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顷刻间，便被压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之上。

　　谢添颜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的气味侵占鼻腔，江年晚如同被人攻占领地的一头小兽，当即剧烈的反抗起来。

　　然而男女力量的差异在此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江年晚无法挣脱，她便停下动作，冷冷地看着谢添颜。

　　谢添颜近乎贪婪地打量着江年晚，他终于意识到了，那种从“韵瑾县主”身上得到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为何明明是生长轨迹如此不同的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却是如此的熟悉。

　　“真的……真的是你……”

第30章

　　谢添颜低声轻喃，手指从江年晚的发丝到眉眼，他一寸寸抚摸着，像要彻底把她的模样刻进心里。

　　分明他不爱她啊，可为什么在得知她的死讯后，心痛的就像快死了一样？

　　他都快记不清，失去江年晚的这两年是如何浑浑噩噩度过来的。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如果江年晚死而复生，他一定会激动得无以复加。

　　而如今，江年晚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虽然身份完全不一样，但她活了，她真的活了。

　　他却如同生锈的机器人，所有的动作都显得如此艰难和痛苦。

　　“为什么？江年晚，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明明离我这么近，你明明就在我身边！”

　　谢添颜的声音逐渐变大，他的情绪在看见江年晚平静的面孔时，一点一点失控。

　　“明明我问过你，你明明可以告诉我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江年晚静静地看着谢添颜，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让谢添颜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冲动，大脑死机一样愣在原地。

　　就这样对视着，他们彼此静默许久，谢添颜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将头埋在江年晚的肩膀里，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她的身上，江年晚却觉得似乎有千斤重。

　　她的眼眶也热起来，却强撑着没有让泪掉下。

　　不知过了多久，谢添颜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爱你……韵儿……因为，我爱你……”

　　几个字砸下来，江年晚心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她想尖叫，想疯狂地推开和捶打谢添颜，可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只能不停流着泪，然后哈哈大笑。

　　“如果你爱我，那我怎么会死呢？”

　　江年晚没有歇斯底里，她笑着，眼泪却如同坏掉的水龙头般汹涌流下。

　　她的脑子里全是死亡前的那一刻，那一刻的绝望和崩溃几乎要逼疯她。

　　谢添颜，如果你爱我，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直插入谢添颜的心底。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痛苦了，整张俊脸好无形象的纠结在一起。

　　江年晚看着这张她曾日思夜想、深爱了那么那么多年的脸。

　　她曾陪他从男孩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男孩，但她也曾亲眼见证过他深爱着另一个人的样子。

　　他是真的爱她，还是不习惯没有她呢？

　　如果他爱她，为什么给她最痛、最深、最重的一击的，也是他呢？

　　他比想象中要了解她，所以永远知道如何伤害她，最能让他痛苦。

　　“谢添颜，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是你间接导致的。如果我没有……没有变成韵瑾县主，我现在早就成了一具白骨了。”

　　江年晚静静地说着，不停擦拭着脸颊汹涌的眼泪。

　　“我不想和过去再有半分关系，包括你。”

　　谢添颜的眼睛瞪大，他看着江年晚，一向平静冷淡的脸上出现了无以复加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