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林豆蔻不可避免地承袭了这具身躯的基础情绪。

　　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才清楚：此时她太脆弱，太需要一座避风港了。

　　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

　　“姨娘，您的针工真是厉害呢！这珍珠扣子打成的鸳鸯活灵活现的，竟是和真的一点区别都没有！”丫鬟的声音宛如黄鹂。

　　“是么？”罗姨娘轻笑。

　　丫鬟道：“是呀，姨娘，这只珍珠鸳鸯姨娘是要献给国公爷吗？还是赠给墨王妃？”

　　“都不是，是给我自己的。”罗姨娘语带笑意。

　　她声音轻快，已经没了前些时候的愁苦之态。

　　知道对自己好，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林豆蔻心情一扬，脚步松了松，加快速度走去。

　　在她进门之前，丫鬟的声音又悄然传来：“姨娘的确是缺了首饰，是该给自己添妆了。先前陆姨娘赠您的红宝石珠串，也是不曾见到了。”

　　“哦，那个啊……”罗姨娘的声音一低。

　　林豆蔻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

　　随后，她听见罗姨娘的声音清晰，如同鬼魅一样地钻进了耳朵。

　　“陆姨娘哪里安了好心呢？那珠串是有毒的。”

　　“啊？”丫鬟大惊，“那咱们可得快些告诉国公爷。”

　　罗姨娘轻蔑一笑：“我……给了旁人。”

　　“啪嗒——”

　　珍珠扣子不慎掉在了地上，丫鬟伏低去捡，余光瞥见林豆蔻，顿时紧张得两眼发直。

　　丫鬟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罗姨娘的袖口，怯生生地道：“姨娘，姨娘……”

　　罗姨娘顺着她的眼神抬头，发现了自己的女儿。

　　她素手一僵。

　　林豆蔻笔直地站着，宛如一尊雕塑。

　　“你早就知道珠串有问题，”她肯定地道，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极了罗姨娘自己年轻的时候，“怪不得你被林夫人磋磨多年，却还是能活着。你的学识见地已经远远超出了，你一直在藏拙。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她问得很认真，罗姨娘下意识地站起身。

　　两个女子隔空对视着，没有一个人向前。

　　林豆蔻任由冷意把自己淹没，她在汪洋大海里直直地往下坠落。

　　她身上越是冷得慌，心头越是镇定。

　　林豆蔻不需要罗姨娘的回答，她想了想，说道：“你为临猗县令说话，而临猗县令与楼兰有所勾结。你，是楼兰的人？”

　　“我不是。”罗姨娘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林豆蔻轻而易举地信了，点头道：“那你就是皇上的人。”

　　罗姨娘花容失色，攥紧了手指。

　　“你不必反驳。我知道林夫人是太后的人，太后看不上，更犯不着再用一个妾室做眼线。而墨王府与你并无交集，你不是楼兰的人，那能保护你在林夫人的打压下活下去的，只有那位。”

　　林豆蔻平静地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结论，“罗姨娘，你是皇上的人。你只能是皇上的人。”

　　罗姨娘咬紧嘴唇，用力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蒙着面纱，看不清楚长相，但是那双眼睛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娇柔，妩媚，但是一点都不懦弱。

　　罗姨娘眼里一点温情都没有，只冷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肚子里爬出来一个这么聪明的货色。你前些年的卑微弱小都是装的？”

　　到了这个关头，林豆蔻连叹气的力气都省了。

　　哪里有避风港？

　　什么都是假的。

　　“你恨我。”林豆蔻蹙起眉头，向罗姨娘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你恨我

　　罗姨娘瞪着她，眼神意外。

　　她既然什么都猜得到了，为什么不哭？

　　被自己的亲娘嫌恶、算计，难道也能保持平静吗？

　　“本来，我在林国公府只需要做一年妾，就可以假死离开。没想到有一日忘记服下避子药，有了你。”罗姨娘冷笑一声，娓娓道来。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原来，你的主子是先帝。”林豆蔻点点头，恍然大悟地道。

　　罗姨娘笑了笑，眸色里满是恶劣，“从前是先帝，如今是皇上。”

　　林豆蔻心底的失望越来越浓烈，那是属于原主的情绪。

　　她定了定神，道：“原本你完成间谍任务，可以及时脱身，但是生下孩子，又舍不得走了。说到底，还是你舍不得你的女儿。”

　　罗姨娘嗤了一声，斜斜地看着她。

　　她拿一副局外人的模样来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女儿不是她本人，是旁人呢。

　　随着林豆蔻说完，她体内属于原主的情绪，又倏地水涨船高，带了一丝希冀。

　　“我舍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先帝认为我貌美，生出来的女儿亦貌美，成长以后可以牵制国公府，命我好好抚养你长成。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只能被困在这后宅，看着那些恶心的嘴脸，心里有多少次想掐死你？”

　　罗姨娘的话毫不留情，彻底击碎了原主的幻想。

　　林豆蔻垂下头，叹息一声。

　　怪不得，罗姨娘是个不显山露水的性子，却把原主教养得心无城府、懦弱胆小。

　　原来，罗姨娘是想要培养一枚棋子。

　　棋子不需要有多高的智慧，只需要听话就好了。

　　林豆蔻说不清楚此时是悲凉多一些，还是匪夷所思多一些，她歪了歪头，道：“可是，我进墨王府三载，你也没有找过我啊。”

　　按理说，培养探子要有来有往，为什么罗姨娘一点都不好奇墨王府发生的事情？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事，罗姨娘登时脸都歪了，眼睛几乎冒火。

　　她咬牙切齿，声音是从牙缝里传出来的。

　　“我没有联络过你？那冷苑的瘸腿小厮、树下的洒扫丫鬟，都是我的人！”

　　林豆蔻美眸圆睁，哦，她想起来了。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冷苑里还有一个瘸腿的小厮，每天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林豆蔻觉得他不怀好意，深夜堵了他的嘴，把他遣走了。

　　也有一个老是出现在树下的洒扫丫鬟，总是想要和她拉拉扯扯！

　　林豆蔻以为她是百合，觉得那就更扯淡了，回了管家让她去了二门外伺候，于是再也没见过那丫鬟。

　　谁能想到，这些都是罗姨娘的人，或者说，都是皇上的人。

　　林豆蔻眉开眼笑，很没诚意地道：“不好意思。”

　　罗姨娘抖了抖肩膀，把一片落叶扫去。

　　“现在你出息了，即便回林府也有王爷跟着，都不见你与我亲近，更别说跟我说道说道王府的事。

　　“听皇上说，你似乎是与墨王一条心了。本着母女之情，我奉劝你，离墨王远一点，那不是个善茬。另外，你知道墨王府多少事？今日你有多少说多少给我听！”

　　她高高在上，大发慈悲。

　　林豆蔻眸底闪过一抹冷光，面上不显，温温柔柔地问道：“姨娘想要知道哪些事情？”

　　她的温顺取悦了罗姨娘，罗姨娘这一瞬觉得她依旧还是当初那个懦弱无能的女儿。

　　“你与和王交集可深？他身体可好？与墨王经常聊些什么？”罗姨娘一迭声地问道。

　　她身体前倾，眸光闪亮。

　　手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豆蔻抿唇不语，观摩了半晌，道：“这些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只要我能帮皇上解决心腹大患，我就能离开这吃人的牢笼了！”罗姨娘怨恨地道。

　　林豆蔻点点头，表示理解。

　　随即起身，踱步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罗姨娘一愣。

　　“你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绝不会帮你。”林豆蔻定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罗姨娘瞪大了眼睛。

　　“罗姨娘，你我母女情分断绝于此。人生苦难，你悲喜自渡。”林豆蔻摆摆手。

　　她的背影有些孤寂，却格外潇洒。

　　“刺啦！”

　　罗姨娘撕碎了手帕。

　　林豆蔻的脚步从沉重变得轻快，说句难听的，她和罗姨娘没有母女情分，能够甩开这块大石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很快另一桩心事掠上了她的心头。

　　萧辞淮那么急着调查已经成了废人的和王，是为什么？

　　其中，有什么隐情？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也不吃香菜吗

　　林豆蔻让车驾先行回府，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倏地觉得十分疲惫。

　　满身的狼狈涌现出来，最先表达在躯体上的便是饥肠辘辘。

　　她在街边随便找了一家摊子坐下，冲老板道：“来一碗馄饨。加香菜。”

　　老板生得圆乎，笑脸喜庆。

　　闻言，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掌勺下锅道：“好嘞！”

　　老板做事麻利，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便上了桌。

　　林豆蔻拿起木筷，大快朵颐。

　　吃着吃着，她倏地觉得周围安静了许多，一抬头，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客人们都走光了。

　　只剩下老板独自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她一愣。

　　身后倏地传来熟悉的声音：“我……”

　　是萧吟知！

　　他烦不烦！

　　林豆蔻“啪”地一声把筷子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