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程很快，一炷香后便带回了沈凌尘的话：“沈将军说……这些俗事与他无关。”

　　顾云殊不意外，只是心脏还是一点点沉进了苦海。

　　她明知师父向来说到做到，却还是想赌一个万一。

　　结果……输了。

　　失神间，一个小兵跑进来，语气急切：“将军，季医师她进宫了，说要为崇武军讨个公道！”

　　顾云殊呼吸一滞。

　　宣崇帝自大狂傲，季云宛此去进言，怕会有性命之忧！

　　她不放心，忍着身体上的疼也跟着进了宫。

　　然而刚到金銮殿，就听宣崇帝怒声下令：“来人，将季云宛拖下去！”

　　顾云殊心神一凛，顾不得会扯到背上的伤口，疾步走了进去，想要护住季云宛。

　　这时，一个太监一路小跑进来，语气慌张：“陛下，沈、沈将军……他来了！”

　　师父……来了？

　　顾云殊下意识回头，就看到明明说不会踏出寺门的沈凌尘，身着月白僧袍一步步走来。

第4章

　　“师父……”

　　沈凌尘却像没看见她，擦肩而过后，径直护在了季云宛身前。

　　月白僧袍与湖青女裙交叠在一起，那么相衬。

　　顾云殊心里却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只看着沈凌尘双手合十：“陛下，崇武军乃先帝所设，您此举，恐怕不妥。”

　　宣崇帝脸色铁青。

　　就在顾云殊以为他会发怒时，他竟退让了：“那圣旨便作罢，从长计议。”

　　一场风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

　　顾云殊没想到，对自己来说难以违抗的圣意，沈凌尘却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这一刻，她深切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一路走出宫门，顾云殊看着身前并肩而行的沈凌尘和季云宛，心中愈发苦涩。

　　直到他们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了。

　　就听沈凌尘对季云宛说：“今日之事，多谢。”

　　季云宛只是笑了笑，看了眼顾云殊：“那我就先回去了。”

　　就先行离开。

　　顿时，宫门处只剩下沈凌尘和顾云殊。

　　背上的伤已经痛到麻木，顾云殊只能感觉到有温热的血在往下淌。

　　可她顾不上，看着也要离开的沈凌尘，她扬声将人叫住。

　　“师父不是说不会再踏出寺门吗？今日为何会来？”

　　甚至她让人传信时，沈凌尘说的也是这些俗事与他无关！

　　“你没能护好他们。”

　　沈凌尘语气平静，可顾云殊分明在他古井般的眼里，看到了失望。

　　师父这是在怪自己。

　　可他究竟是怪她没有护好崇武军，还是怪她没有护好季云宛？

　　思索间，沈凌尘已经再次迈开了步子走远。

　　顾云殊却再不敢叫住他，只能站在原地怔怔望着男人清逸出尘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到，才落寞收起视线回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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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殊在府里养了好些日子，身上的伤才好得七七八八。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灵栖寺时，一道圣旨突然传进了府——

　　“顾云殊功绩斐然，兹特以指婚太子裴璟川，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顾云殊不敢置信的看着传旨太监，圣上为什么会突然给她和太子指婚？

　　转念，她就想到了原因！

　　她是沈凌尘的徒弟，宣崇帝针对崇武军不成，便想夺走她手里的兵权，削弱沈凌尘的势力。

　　而赐婚人选是太子，自己若是拒绝，便是藐视皇家。

　　可即使如此，顾云殊也不想嫁。

　　她死死盯着那道明黄圣旨，在太监的一再催促下，才勉强压下真实想法，接了旨。

　　送走太监后，顾云殊立即去了灵栖寺。

　　在看到坐在佛堂里那抹月白僧衣时，她一路焦急的心神奇的平静了下来。

　　顾云殊放缓脚步，调整好呼吸后才开口：“师父，圣上下了旨意，为我和太子……赐婚。”

　　沈凌尘没有半点反应，连拨动佛珠的动作都未停。

　　木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中格外明显。

　　顾云殊下意识看去，呼吸一滞。

　　沈凌尘手上那串佛珠……竟是自己亲手做的那一串！

　　他捡到了！还带在身上！那他知不知道这是她做的？！

　　顾云殊心不受控制地猛然跳动起来，正想问。

　　不想沈凌尘突然的开口，让她忘了言语。

　　“你这串珠子我收下了。”沈凌尘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递给她：“这是回礼。”

　　这么多年来，师父还是第一次送自己礼物。

　　顾云殊宝贝似的伸手接过，正想问里面是什么，就听到沈凌尘说——

　　“师徒一场，这是我为你备的嫁妆。”

　　“祝你和太子，百年好合。”

第5章

　　霎时，刺骨的寒侵入了四肢百骸。

　　顾云殊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凌尘，试图望进他的眼底，看清他的真实想法。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顾云殊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沙哑：“可我……不想嫁！”

　　她还是说出来了。

　　也希望沈凌尘能有些反应。

　　但沈凌尘只是说：“万事万物自有缘法，贫僧无意干涉。”

　　顾云殊心中有什么在慢慢破碎。

　　她突然笑了，像是自嘲，又像是最后的挣扎：“那倘若被赐婚的人是季云宛呢？”

　　“师父也不会干涉吗？”

　　顾云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凌尘，等着他的反应。

　　沈凌尘依旧面无表情，可顾云殊却清楚听到了他大力握紧佛珠的声音。

　　“咯吱！咯吱！”

　　这一刻，好像有了答案。

　　顾云殊感觉五脏六腑都像被沉入了苦水里。

　　她恨不得封上自己的五感，不去看，不去听，这样也许就能自欺欺人，她与季云宛并无不同！

　　可惜……顾云殊做不到。

　　只能在沈凌尘的沉默中，狼狈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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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外。

　　太子裴璟川过来时，顾云殊已在此跪了整整一日。

　　她是来求宣崇帝取消赐婚的。

　　裴璟川一身金线蟒纹玄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顾云殊。

　　“你不愿嫁我，是想嫁给沈凌尘吗？一个和尚？！”

　　顾云殊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犹如毒蛇一般阴冷的眼睛。

　　她淡淡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提醒：“太子别忘了，那个和尚也是您的师父。”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也当不成太子。”

　　裴璟川脸色一变，忽地俯身捏住顾云殊下颚，恼怒道：“你也别忘了，你和他永远都没可能。”

　　顾云殊吃痛，脸色微白。

　　可更疼的是心，是那种被人提醒，被迫认清现实的无力。

　　她和裴璟川都师从沈凌尘，自小就不对付，各自都最知道怎么去戳中对方最痛的软肋。

　　这时，御前太监走过来：“小将军，陛下已经歇息了，您改日再来吧。”

　　顾云殊心知这只是宣崇帝不想见自己的托词，却也毫无办法。

　　她挥开裴璟川的手，起身转头就走。

　　一夜未眠。

　　翌日，顾云殊刚要再次进宫，到了府门前，却被拦住。

　　“奉圣上口谕，请顾将军待在府里，安心待嫁。”

　　顾云殊看着府门外围守的皇帝亲兵，意识到宣崇帝这是想软禁自己。

　　她没有跟他们硬碰硬，佯装顺从走进府里。

　　几日后，待士兵放松警惕后，趁夜逃了出去。

　　黑夜里，前路无光。

　　顾云殊无处可去，思前想后还是去了灵栖寺。

　　“笃笃”。

　　敲门声在夜色中尤为突兀。

　　寺门“吱呀”一声打开，月白僧袍猝不及防出现在顾云殊眼前。

　　“师父……”

　　“你不该来。”

　　沈凌尘的话，如锤子狠狠敲疼了顾云殊的心。

　　她定定看着他，忽然跪下向沈凌尘行了个弟子礼，郑重恳求：“我不想嫁给太子，求师父帮我。”

　　话落，四周一片寂静。

　　许久，头顶才传来沈凌尘的拒绝：“我帮不了你。”

　　顾云殊眼睫一颤，心底一片冰凉。

　　究竟是帮不了，还是不愿帮？

　　她慢慢直起身，仰望着沈凌尘淡漠的眼，还没问出口，身后就传来阵阵马蹄声。

　　皇帝亲兵追过来了！

　　顾云殊知道，如果这次被他们带回去，自己就真的再没逃出来的可能了！

　　她真的就要嫁给裴璟川了！

　　可顾云殊不愿！

　　眼看着那些追兵朝自己走来，她伸手抓住沈凌尘的衣角哀求：“师父，求您……”

　　大宣朝无人不识沈凌尘，也无人不尊敬他。

　　顾云殊知道，只要师父说一句，他们今日就不敢带走自己！

　　可沈凌尘只是后退一步到寺门内。

　　顾云殊手里抓着的僧袍，也随之溜走。

　　她下意识去抓，却只握了个空。

　　顾云殊的眼前只剩那道一尺多高的灰木色的门槛，仿佛天堑一般，将她和沈凌尘生生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