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从医院楼梯刚下来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尽管那人全副武装，但柏君衍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是冯熙珊。

冯熙珊似乎没看见她，垂着头独自进了医院。

柏君衍心一紧，冯熙珊为什么会来医院，生病了吗？

这么想着，她便不自觉跟上去。

来到一个病房门，她听见冯熙珊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有一丝焦急。

“这个病床的病人呢？”

柏君衍脚步顿住，冯熙珊少有这样的情绪外露，是谁让他如此紧张。

护士回道：“这床位的女病人昨天上午就自己办理了出院走了，我们怎么劝都不听。”

门外的柏君衍低头思忖，女病人？

她抬头看了眼病区，肝胆外科。

里面又没了声音，不等柏君衍反应过来，病房门蓦然被推开，冯熙珊与她四目相对。

“你跟踪我？”冯熙珊声音冷得如从极地传来。

柏君衍心一刺，有些慌乱的摇头：“我没有，只是意外。”

冯熙珊眼眸凛冽。

寂静的病区已经有目光看过来，冯熙珊一把抓住柏君衍的手臂就往外走。

他用力得柏君衍蹙起了眉，却仍是倔强地咬紧了唇一言不发。

至少，冯熙珊还愿意靠近她。

空无一人的医院天台。

冯熙珊阒然无声地点燃一根香烟。

薄雾从唇中吐出，他冷淡质问：“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柏君衍仰头出神地看他半晌，鬼使神差道：“冯熙珊，我怀孕了。”

这话一出，她看见冯熙珊怔然半晌。

柏君衍心头升起一丝希冀，然而不过顷刻便被冯熙珊无情打碎。

“打掉。”

柏君衍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剖开，血淋淋地显露在外，一丝风吹草动就能扯的她痛不欲生。

她红唇开合，却发不出一个字。

过了好半晌，她才嘶哑着嗓子道：“还没确定，检查结果下午出。”

冯熙珊沉默良久，最后按灭手中香烟。

“检查结果出来我帮你预约手术。”

说完，他垂下眼眸径直往外走去，将柏君衍留在原地。

天台的风喧嚣无比，冷得她不禁发起抖来。

下午四点，是结果出来的时间。

医院妇科诊室外面，冯熙珊早已等候多时。

尽管那张脸被墨镜口罩遮住，柏君衍却仍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明显的不安和烦躁。

她攥着报告的手又紧了一些。

冯熙珊看见她，问道：“结果怎么样？”

柏君衍想起医生将检查结果递给她时的情形。

那一秒，她紧张到甚至不敢伸手去接。

如果有了，冯熙珊真的会如他所说那样吗？

然而不等她纠结完，医生便道：“温小姐，您没怀孕，没来月经应该是因为压力太大或者生活作息不规律导致的内分泌失调……”

柏君衍蓦然松了口气，但接着又被更深的悲戚席卷。

她闭上眼，嘴角牵起一丝凄然的笑。

“你不用担心了，没有。”

说出这句没有的瞬间。

她清楚感知到对面冯熙珊长松了一口气。

他说：“那就好。”

也是在这一刻，柏君衍心口最后一丝强留的暖意，骤然冻结。

“冯熙珊……”她颤声唤着他的名。

不等她说话，冯熙珊先打断她：“我和方梦冉要结婚了。”

第8章

“结……婚？”

这毫无预兆的一句话狠狠砸在柏君衍头上，砸得她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

冯熙珊颔首，漫不经心，语气确定：“嗯，巡回演唱会结束之后。”

柏君衍呼吸都冷却。

这一刻，她蓦然想起以往情动时，冯熙珊在自己耳边一遍遍确认：“洛洛，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又想起他将她抱在怀中，字字真挚：“洛洛，我们结婚后就买一个大大的院子，我会为你在院中种满你最爱的花。”

“到时候生一儿一女，我带着儿子将你们母女俩宠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所有的一切言犹在耳，冯熙珊怎么可以云淡风轻说要跟另一个女人相守此生，将曾经对她的承诺在其他女人身上兑现。

柏君衍这一刻甚至恨自己为何要遇见冯熙珊。

为何偏偏是冯熙珊？

这样会演，演得她以为自己被深爱，恨不能为他生，也为他死。

顿了顿，对面男人抬眉，似在挑战柏君衍忍耐极限。

冯熙珊说：“婚礼就不邀请你了。”

原来人在绝望之际，是哭不出来的。

柏君衍直直看他，哑声问：“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想让我恭喜你吗？”

冯熙珊却笑了：“同喜不是吗？”6

柏君衍脸色颓败到像是深秋即将凋零的花。

可对面的人却是没有半分波澜，不等她回答径直转身离开。

每一次，都是他先离开。

柏君衍呆呆看着那背影，手握成拳，指甲都陷进了掌心的肉里攥出了血。

在订婚的两天前，柏君衍与霍柏森两家人终于整整齐齐地见上了面。

饭局中，柏君衍全程一言不发木着脸。

热闹是别人的，她安静得像个场外看戏的观众。

饭后，他们便留下柏君衍和霍柏森独处。

酒店顶楼的咖啡厅。

柏君衍望向手机响个不停的霍柏森，垂下眼睑：“霍少有事就先走吧。”

“那你呢？”霍柏森挑眉问。

柏君衍苍白脸上绽出一个疏淡的笑：“我想安静会儿。”

霍柏森一哂，爽利离开。

他离开没多久，却突然有个形销骨立，看着年纪不小的女人兀自在柏君衍对面坐下。

柏君衍蹙眉，没等她说话，对面人主动开口。

“我是冯熙珊他妈。”

听见这话，柏君衍浑身便是一僵。

冯熙珊从没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刚在一起时，她问过一次，可冯熙珊沉默良久，神色冷凝地道：“死了。”

从那以后，柏君衍没再问过。

柏君衍强敛心神仔细打量，这才发现面前这女人虽然面容憔悴苍老，面目消瘦至极，可眉眼间却仍然能看得出与冯熙珊极相似，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

对面自称冯熙珊母亲的人往后一靠，嗓音沙哑：“前几天冯熙珊在医院，找的就是我，肝癌，我看见你跟在他身后了。”

柏君衍想起自己在医院肝胆外科遇见冯熙珊的那天，回想起来，心脏处余痛未消，甚至更甚。

沉默一瞬，柏君衍开口：“伯母喝什么？”

陆母点起一根烟，姿势与冯熙珊如出一辙。

她吐出一口灰白色烟雾，氤氲了眉眼：“直说吧，我缺钱，有些冯熙珊的消息卖给你。”

柏君衍一愣，心脏突然莫名加速。

她一双黑沉沉的眼又一次有了光，干脆利落地问：“伯母要多少？”

对面陆母盯着她看了半晌，倏然笑了：“你这性子倒是比冯熙珊讨喜，怪不得他爱你爱到发疯了。”

第9章

柏君衍心脏狠狠一跳。

下一秒，却又露出一抹惨败的笑：“那您怕是误会了，冯熙珊已经不喜欢我了。”

若是喜欢，又怎会这样无情。

陆母轻嗤一声：“我自己的生出来的我能不知道，会演罢了。”

柏君衍脑子一片混沌，就这么看着对面的人抽完一根烟，又点燃一根。

终于忍不住劝道：“伯母您保重身体。”

陆母无所谓地笑，语气满不在乎：“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能享受就享受。”

柏君衍闻言，竟真不再劝。

陆母继续道：“你订婚的消息传出来那天，他一夜没睡，家里的烟灰缸满到溢出，我从没见过他那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柏君衍想到那场景，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眼前覆上一层水雾。

她喉咙艰涩：“他……”

背后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冰冷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

“谁让你来这儿的？”

柏君衍转头望去，撞进冯熙珊晦暗如夜的眼眸。

他言简意赅的命令陆母：“走。”

对峙半晌，陆母颇有些无奈地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冯熙珊从头到尾目光都未落在柏君衍身上。

柏君衍忍不住喊：“冯熙珊！”7

那身影却充耳不闻。

柏君衍独坐在原地，突然，她猛地将满杯咖啡灌下，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