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头一次如此遵从自己的心。

为了他，死又有何妨？

然而料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却有温热的液体溅湿了她衣裳，那是血。

不是她的血，亦不是慕子晏的血。

一柄软剑替她挡住了所有箭雨，慕容容樾嗓音喑哑，既冷又狠：“蠢货，还不快走！”

沈沅回过神，猛地冲上前拿起地上的剑，递到慕子晏手中。

“蠢货，他死不死与你何干？”慕容容樾气极。

“那我死不死又与你何干？”沈沅咬牙反问。

慕容容樾默了没再作声，手中软剑如蛇，不仅挡住了那些箭矢，还时不时飞身将躲在树上的射箭之人砍落在地。

不多时有哨声在林间响起，此起彼伏。

非但不动听，反倒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这是什么？”沈沅问。

慕容容樾喑哑说道：“这是他们在说，护法背叛鬼阁，杀无赦！”

沈沅心觉愧疚。

若不是慕容容樾，她与慕子晏恐怕早已死在那箭雨下。

可若不是慕容容樾，慕子晏根本不会被迫放下手中的剑。

说到底，慕容容樾从头到尾想救的人，只有她一个。

忽而有一阵诡蓝的雾气从远处飘来，沈沅定睛一看不由后背发冷：“这雾有毒……”

“跟我来。”慕子晏抱起她，转身快步朝逆风的山谷走去。

身后的慕容容樾看着他的后背。

此刻动手，显然是最好的时机。

他握紧手中软剑，却措不及防撞上了沈沅的目光：“慕容容樾，有本事明目张胆，半路暗算算什么？”

慕容容樾气极反笑：“我杀他，竟还要守你定的规矩？”

沈沅不语，就这么定定看着他。

慕容容樾被她看得浑身难受：“我不杀他，你最好想好今后要如何报答我。”

“黄金，城池，美人，孤都可以给你，唯独沈沅不行。”慕子晏沉声开口。

慕容容樾只觉得可笑：“我要黄金、城池和美人有何用？”

话音未落，沈沅忽然眸光一紧：“小心——”

一支箭矢悄无声息而来，斜斜指向慕容容樾后背，那风声太细微，慕容容樾根本未曾察觉。

箭矢转瞬穿透了他胸口，带出一片小小的血雾。

他闷哼一声，身形一晃。

“慕容容樾！”沈沅忧心如焚。

“我没事，”慕容容樾冲她摇头，“后面的人很快就会追上，快走！”

身后不止追兵和暗箭，还有那随风四散的毒雾。

好不容易来到一处逆风的山谷，慕容容樾手中软剑掉落在地，后背靠在树上，整个人缓缓滑落。

第八十四章

“慕容容樾，你怎么了？”沈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那箭矢有毒，我活不长了。”慕容容樾的语气辨不出真假虚实，那张削瘦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

“你身上有没有解药？”沈沅忙问。

“没有。”他摇头，声音虚弱而意味深长，学着慕子晏的语气，“阿沈沅，我快死了，你是时候报答我了。”

一柄剑抵在了他的咽喉，慕子晏冷声开口：“孤现在就可以报答你！”

慕容容樾嘲讽一笑：“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我的身世你不是早就知道？即便这里只有她一人，我又能对她做什么？”

沈沅见他嘴唇已泛起青紫，心知他恐怕不是在说笑：“慕容容樾，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慕容容樾定定看着她，那眼神过分平静，“我若死了，你为我哭一次。”

沈沅喉咙发堵：“你不会死，总该有人有解药的，你告诉我解药该怎么去找？”

“这毒专为杀慕子晏，根本没有研制解药。”慕容容樾答。

他从怀中摸出一只发簪，那簪子上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翩翩欲飞。

沈沅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曾放在晴岚姑姑墓前的发簪。

“我杀了很多人，其中有不少不该杀的人。”慕容容樾的手，缓缓笼在那簪子上，他动作很轻，就如真捉住了一只展翅的蝴蝶。

“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善事，大抵是要下阿鼻地狱的。可不管是什么样的恶人，死后总该有个人为他流几滴眼泪，你说是不是？”

沈沅的手，捏拳又松开。

她已猜到他说的人，那不该杀的人是谁。

“你答应我了？”慕容容樾又问。

沈沅咬唇点头。

她没法做到不答应他。

“好，”慕容容樾亦点点头，而后伸出手虚弱地指了个方向，“你们往那边走，那里有条小路可以下山，下了山去对面那个山头，或是直接入宫，不要停留。这山附近全是地道，鬼阁的人神出鬼没，你们提防不了。”

慕子晏将地上那软剑扔到他手里：“若毒发，可自行了断。”

言罢，拦腰抱起沈沅，朝那小路而去。

慕子晏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没一剑杀了慕容容樾，已是他的底线。

毕竟，这人在箭雨中救下了沈沅。

那箭雨虽可怖，但他即使无剑也能抵挡，只是他没想到，沈沅会愿意为自己豁出性命。

“慕子晏，鬼阁会不会有解药？”沈沅在他怀中低低开口，带着些许鼻音。

慕子晏心道那鬼阁贼人临死前的心愿，竟真得逞。

“或许有，或许没有。”他声音不觉有些冷，“生死有命，他若能活下去，是他的本事。他若死了，孤也不觉可惜。”

沈沅心里难受，如坠了铅。

慕子晏抱着她快步走着，还未找到慕容容樾说的那条小道，不远处就又传来哨声。

几道人影闪过，接而有箭矢袭来，他单手持剑挡住那些暗箭，忽然嗅到一股浓烈的火油味。

那气味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没有确切的方向。

太浓郁，也太刺鼻。

慕子晏手中的剑，从头顶划落一片树叶。

那树叶沉甸甸，有火油顺着叶尖滴落，落在地面，渗入泥土。

“这里的树都被倒上了火油。”他声音低沉。

这显然是一个陷阱。

第八十五章

沈沅吃了一惊。

慕容容樾不会引她与慕子晏入陷阱，难道说，连慕容容樾都不知道鬼阁还留有后手？

随着哨声四起，四面忽然火光冲天。

烈焰舔舐，浓烟滚滚、

慕子晏带着沈沅往逆风的方向躲去，然而很快就退无可退，背后已是一片悬崖。

他脱下外袍护住沈沅口鼻：“若能活着离开，你愿不愿答应我一件事？”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