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越往北走越冷，晚上即便是在营帐里他都冷得睡不安稳，这冷不丁有了熏笼，他便被热气熏得睡意上头，刚才被说话声惊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哪料到是坏了旁人的好事。

他忙不迭爬起来：“老奴去准备热水。”

他灰溜溜走了，苏珞看了眼天色：“接风宴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君戟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才应了一声，拉着她往前面去了，到地方的时候苏家父子正在外头说话，嘀嘀咕咕地十分热闹，连两人走近了都没发现，还在自顾自说话：“……毕竟今非昔比，不得不谨慎。”

苏珞问了一声好，父子两人这才闭了嘴，抬眼看过来，见君戟也在，连忙见礼。

“一家人不必多礼。”

苏父连道不敢：“礼不可废，皇上请，屋舍简陋，委屈皇上了。”

这话没什么错处，只是带着几分疏离，并没有君戟想要的亲近，他心下叹了口气，倒是也能理解，苏家当初毕竟是在皇权里栽过的，即便他从进门起就对苏家处处包容，也没办法消除这份戒心，他们总不能再拿全族人的前程性命来赌。

可即便明白，多少也还是有些失望。

罢了，日子还长着，慢慢来吧。

他拉着苏珞要进门，苏珞却没动：“我与兄长说几句话。”

等君戟和苏父进了门，她才看向苏济：“你以往见他也不是这副样子，今日怎么格外地疏离些？”

苏济揉揉脑袋：“别说了，先前将皇上自己丢在路口的事，父亲好生训斥了我一顿，说我失礼，要我谨记身份，不可再犯。”

苏珞心下一叹，其实昨日见到父亲时，她便能看出来父亲在刻意维持和君戟的距离，他尊重儿女的意愿，不会强行干涉她的婚事，可心里对皇权到底还是十分忌惮的。

“君臣太过亲密的确不是好事，父亲应当是对的，日后我也要谨慎一些。”

苏济思虑片刻还是开了口，苏珞无言以对，这自然说不上错，只是她原本想着能多几个人一起疼惜君戟的，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

“也好。”

她没再多言，抬脚进了门，却意外地听见了说笑声，她本以为是那翁婿两人聊得投机，消了隔阂，可没想到进门却瞧见了祁砚。

比起君戟，当初的祁砚在苏家家学可谓是出尽风头，苏父惜才，没少将人唤来家中用饭，他们二人能聊的东西自然比君戟要多得多。

眼下君戟便坐在一旁看着，在两人共忆往昔时，一个字都插不进去。

苏珞莫名的有些心疼，连忙开口：“原来还有客，祁大人有礼了。”

祁砚抬眼看过来，神情很是复杂，落在苏济身上时，便多了几分警惕，可他也清楚，即便当初苏家真的有心利用救驾之功重回朝堂，他也没有证据，当着皇帝和苏父的面说出来，也只是打草惊蛇。

何况苏父对他的确有恩，他不好当众给恩师难堪，所以思索片刻，他还是压下了诸般异样。

“苏姑娘，苏侯……恩师留了我用饭，皇上也应了，今日便叨扰了。”

苏珞抬脚朝君戟走过去：“欢迎之至。”

她抬手揉了揉君戟的肩膀，低声和他说话：“我让厨房备了你喜欢的菜。”

君戟仰头看过来，小声嘀咕：“我什么都能吃，好养活得很。”

苏珞笑了笑，君戟在饭菜上的确不挑剔，这些年又颇有厌食的迹象，便对饭菜越发不上心，可即便如此，苏珞也还是在他不甚明显的偏好里发现了端倪。

“我让人备了灌藕和蜜姜豉。”

君戟眉梢一动，嘴角翘了起来，人谢谢续续都到了，苏夫人看了眼下人，见下人点头，便起身问了一句：

“菜色已经齐全，皇上，可能开宴？”

君戟连忙颔首：“有劳夫人。”

随着声音落下，各色菜品陆续端了上来，苏珞搭了把手，将两道菜放到了君戟手边，可下一瞬就被挪开了，苏珞一愣，一回头却是苏母。

“母亲？”

她有些意外，这是做什么？

苏母将她拉着在椅子上坐下，自食盒里端出两碗面来：“出门饺子回家面，该吃的还是要吃，母亲特意为你下的厨。”

最后一句话说得整间膳厅瞬间一静，正在和祁砚说话的苏父没了言语，正打算让人将肘子放在唐停眼前的苏济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父子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苏母，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端了碗面放在了君戟面前。

她周全得很，不止为苏珞做了，也为君戟做了。

眼看着君戟无知无觉地拿起筷子，苏济浑身一个激灵：“且慢，皇上，臣许久没吃过面了，这碗赏赐给臣可好？”

君戟动作一顿，还不等说什么，苏母先教训了一句：“胡说什么？想吃母亲再为你做，哪有在皇上面前讨要的道理？你怎么学的礼仪规矩？”

苏济被骂了一顿，无力反驳，只能求助地看向苏父，可苏父一见他挨了骂哪里还敢开口，他不得不将目光看向了苏珞，却见对方也拿起了筷子，他这才想起来，苏珞没有随他们去滇南，还不知道自家母亲的手艺有多么难以下咽。

在他懊悔不迭的时候，君戟已经将面夹进了嘴里。

他死死盯着君戟的嘴，见他嚼了两下就顿住了，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皇帝该不会以为苏家是故意的吧？

“皇上，您还好吗？”

他颤巍巍开口，话音一落，君戟就抬眼看了过来。

第713章同病相怜

“夫人的手艺真不错。”

君戟淡淡开口，听得苏济一滞，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他茫然地看向苏父，苏父茫然地看向君戟碗里那口咬了一半，明晃晃露着白心的面条，也陷入了巨大的困惑里，皇上这味觉是不是……

“比娇娇做得好多了。”

君戟又补了一句，说完低头又吃了一口。

苏母一无所觉，被夸得满脸含笑：“皇上喜欢就好，娇娇的厨艺是我一手教的，想来是多年不做有些生疏了，日后定然能做得如我一般好。”

她说着看向那碗快被君戟吃完的面条，很是热情：“皇上可要再来一碗？”

这句话将苏家父子走丢的魂给喊了回来，苏父一把握住了君戟的手，没再让他吃下去，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帝不是味觉出了问题，这是被苛待了啊，苏珞那手艺他虽然没尝过，可想也知道一定深得她娘真传，皇帝这么久该不会一直吃的是她的手艺吧？

可怜见的，这是怎么闹的，皇帝竟然做到了这份上……

他紧紧抓着君戟的手，满脸的怜惜，因着这份同病相怜，他那戒备硬生生散了：“皇上这些日子，真是不容易啊。”

君戟被强行拿走了筷子，有些茫然，可面对未来岳父这忽然的亲近他也顾不上计较，思索片刻后觉得他说的不容易大约是指力排众议，定下伐蛮之事，忙不迭开口：“有娇娇助我，并没有太多波折。”

娇娇助你？

苏父没想到他这种时候还为苏珞开脱，他自己的女儿他能不知道？

旁的事情上她的确有那个本事，可这庖厨一事，跟下毒有什么两样？

他越发同情：“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