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悦舒心里慌张得很，伸出手到处试探着抓住身边的东西，被人用力摁住。

“你这手还吊着针，先别激动！”是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鼻腔里传来医院里常有的，消毒水的气味。

方悦舒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飞机失事，她遭遇了事故，被送进了医院。

……那母亲呢？和自己一起的母亲呢？

方悦舒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她六神无主地抓住离她最近的人的手，慌张道。

“我妈呢？！我妈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那人被方悦舒突然激动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却支支吾吾道。

“对不起，这我们不清楚……”

另一边的人补充道：“还要等航空公司的人公布名单才知道，我们只是负责照顾伤员的志愿者。”

“这位女士，请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好吗？你现在的伤情很严重。”

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令方悦舒的心更加恐慌。

方母是她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坚持到今天的动力。

如果方母不在了……方悦舒根本就不敢去想。

方悦舒的心如同热锅上乱爬的蚂蚁，抓心挠肝的，怎么也没办法冷静：“我的伤怎么样都无所谓，求你们救救我妈，她和我就坐一起，肯定就在周围的！”

方悦舒急得眼泪直流，一边哭一边祈求。

如果不是自己出的主意，怎么会碰上这种事情……

都是她的错！

“方悦舒！”

这个时候，一道明朗又突兀的声音响起。

方悦舒一愣，下一秒那人就紧紧扣住了她的肩，沉声开口。

“方悦舒！你先冷静下来！你听我说！”

是宋恒舟。

方悦舒先是愣了一下，却更为焦急地问：“你快告诉我！我现在很冷静！”

她怎么可能冷静地下来！失去意识前，她最后所见到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

那时的方母浑身都是血，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她护在怀里……

如果母亲因她而死，那不就和上辈子一样了吗？

宋恒舟沉默了一阵。

方悦舒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紧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带着哭腔喊：“宋恒舟！你说话啊！”

她听见宋恒舟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哑着声音语气沉痛地开口。

“……悦舒，阿姨她……去世了。”

第32章

方悦舒一下子呆住了。

像是魂魄被夺走了一样，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定在那里。

半晌，方悦舒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疯狂地摇头。

“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在骗我！”

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像是一团深不见底的沼泽，一旦沉入就会被吞噬再也无法脱离。

方悦舒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宋恒舟的手。

手上的针头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摇摇欲坠，鲜血倒流，从手上流出，方悦舒却仿佛感知不到。

宋恒舟想安抚她，却又怕伤害到她。

“悦舒！你不要乱动！会伤害到自己！”

马上，一名护士匆忙跑进来，给方悦舒注射了镇静剂。

方悦舒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又瘫倒在床上。

护士又简单处理了手上的伤口，重新扎上针。

宋恒舟微微松了一口气，如墨一样的眼里满是心疼与痛苦。

他怎么也想不到，方悦舒这么想要从他身边逃离。

就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方悦舒十分果断地就与他撇清了关系，在他忙于接手工作之时，她竟为了不想见到他而选择了出国！

得知飞机出了事故的那一瞬间，宋恒舟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了。

他马上就抛下了一屋子的人，飞速赶来了医院。

他刚赶过来时，医生告诉他：“她的眼角膜受到了严重损害，醒来也看不见东西了。”

“不过还活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唉。”

宋恒舟看着病床上的方悦舒，双眼赤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后来才知道，整个航班的人，活下来的只有五个。

其中，方悦舒的母亲，方母当场死亡。

正因为有她用身体保护了方悦舒，才给她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都说天道有轮回，宋恒舟觉得自己受罚是应该的，但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方家总是会遇见这些变故……

方悦舒昏迷了半个多月了，这才是第一次醒来。

这半个月里，宋恒舟都一步不离地陪在方悦舒身边，去拿个药的功夫，方悦舒醒了过来。

命运真是爱做弄人，就连这种事情都要把两人错开。

宋恒舟看着再次陷入沉睡的方悦舒，轻轻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悦舒，你还有我……”

那些眼泪一滴滴像是砸进他的心里，比刀子还痛。

……

方悦舒恍惚间又做了梦。

她又梦见了前世。

那个时候，方悦舒和宋恒舟离了婚，她回到村里，见到了前来接她的方母。

方母先是叉着腰狠狠弹了几下她的额头，弹得通红。

方悦舒挽住母亲的手，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诉苦。

方母向来泼辣，哪里容得下自己女儿这么被欺负！连夜就买了去城里的车票！

以前方悦舒觉得母亲过于，有时候简直是不讲道理，就和村里常见的泼妇一样。

后来才知道，母亲之所以变成那样，是因为要保护她，一对孤儿寡母，不凶一点就会被人欺负了。

也就是隔天，方母去城里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吱——！”

汽车的刹车声像催命的符咒，就带走了方母的命……

方悦舒是流着泪醒来的。

身边的人还在。

她极为艰难地发出声音。

“宋恒舟，我是不是瞎了？”

第33章

方悦舒心如死灰，睁大了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世界。

在她醒来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

只是那时心情怎么也无法平复，现在镇静剂的药效似乎还在，令她浑身乏力，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

身边的人动了动，发出衣料摩擦的声音。

失去视觉后，方悦舒对于听觉似乎更为敏锐一些。

宋恒舟的声音像是比她还要哑：“没事的，会有办法恢复的。”

方悦舒扯了扯嘴角，唇角因为过于干涩而破裂，渗出血来。

她近乎绝望地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代替妈去死不行吗……”

宋恒舟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下一瞬，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紧紧握住了方悦舒的手。

他认真而笃定地开口：“悦舒，你还有我。”

周围陷入了沉寂，谁也没有说话。

方悦舒抽回手，讥讽道：“宋恒舟，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打心底里，为刚刚那一瞬间贪恋那份温暖的自己，而感到耻辱。

方悦舒一般般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去，不要放下那份沉痛的记忆。

不然她这辈子就真的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了。

宋恒舟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嗯。”

“你怎么推开我都可以，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都请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悦舒，这是我的真心话，如果有一句违心的，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男人所说的话十分真切。

方悦舒的心脏在某一瞬间狠狠颤了一下。

可她还是没有心软，冷冷说：“你何必还要征求我的意见？我让你滚开你会听吗？”

当初能看能听时，宋恒舟也是这么说的，最后不还是变了吗？

现在她是个瞎子了，什么都没有，也看到宋恒舟的表情，他骗起自己来不是更随意吗？

宋恒舟很明显地僵住了。

方悦舒毫不留情地继续说出冰冷的话语，就像宋恒舟曾经那样。

“宋恒舟，你欠我的永远都别想还清。”

“我就要你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这都是你活该。”

“反正……呵，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反正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害过我的人就该活得和我一样痛苦才算偿还。”

宋恒舟沉默了，身子在微微颤抖。

半晌，方悦舒感受到宋恒舟把脸埋进她的手心里，声音颤抖不已。

“……对不起，悦舒。”

“是我欠你的，我说过，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从我这里拿走，包括一切。”

“……即便是我的命，我欠你两条命的。”

宋恒舟声音带着极为浓重的鼻音，方悦舒感受到，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淌下。

宋恒舟……哭了？

方悦舒骤然愣住，方悦舒从来没见过宋恒舟为什么流过泪，她以为他一直是个机器人呢。

方悦舒下意识收了收掌心，触碰到宋恒舟冰凉的肌肤。

触电般的，方悦舒用力把手抽回。

不及宋恒舟说话，方悦舒率先开口。

“我想去见我妈。”

第34章

“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睡着时的梦令方悦舒的心境产生了变化。

从一开始的无名恐慌化为了一种平静而悲怆至极的绝望。

她看起来平静的像是接受了一切，实际上只是没有了活下去的热情。

就算再怎么努力，在命运的掌心里也只是一只蝼蚁，始终逃不开宿命的感觉，令人绝望。

宋恒舟叹息一声。

“等这瓶水吊完，我带你过去。”

方悦舒声音沙哑：“……好。”

等到了方母的骨灰前，方悦舒紧紧抱住那个罐子，淡淡说。

“宋恒舟，我想带上我妈，一起回老家。”

“……我们一家三口，总该要团圆的吧。”

宋恒舟心狠狠一惊，紧张道：“我陪你回去，你千万不要瞎想！更不要做傻事！”

方悦舒没有说话，只是又拢紧了手臂。

宋恒舟看着眼前这个消瘦了一大圈的女人，心揪得生疼。

分明……以前的方悦舒，是个笑容开朗、性格温婉的女孩子。

现在为什么却变成了这样……

三个月后。

除了眼睛以外，方悦舒身上的伤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