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缓缓起身，嘲讽一笑:“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薛太傅那般精明之人，哪会不提前部署。

从薛太傅的书房离开，宋月影想到了刚刚薛砚那冰冷一眼。

纵然她不愿去想，可心中却无法不去想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宋月影想，她该找薛砚谈谈。

他若真要娶平妻，宋月影便做回她的将军小姐。

宋月影寻至薛砚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宋月影却是脚步再也挪不开了，只见中庭里，薛砚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谁能说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此刻，宋月影突然发现自己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薛砚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宋月影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眼睛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却是对着薛砚说:“我同意你娶平妻。”

薛砚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地将她拽了出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将她扯到院外，薛砚立刻不耐撒手:“宋月影，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吗？”宋月影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不是一直都按照你们所要求的来做吗？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她失神的眸光让薛砚心中一阵烦闷:“行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月影久久的看着他，久到薛砚几欲甩袖离开时，他听到她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我要你，休了我。”

霎时，薛砚的脸立刻黑了:“既后悔了，当初又何必求着皇上下圣旨。”

宋月影一愣，神色诧异：“我没有求旨。”

“别扯谎了，你从宫中回来不过三日，圣旨就下来了，还说没有？”

那次进宫，她明明是担心爹和哥哥，所以去请缨出战。

皇上拒绝后，赐婚圣旨就下来了，宋月影怎么也没料到薛砚竟会误会她是去求赐婚的。

“我那是……”

“够了！别扰了这清静之地。”薛砚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进了院中将门关上。

宋月影默然看着院门，无人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将军府。

重披盔甲的宋毅正擦拭着刀，不断的咳嗽让他甚至连手都一直打颤。

一旁的柳馥兰倍感担忧：“爹，您病还没好，真的不能再去了战场了。若非去不可，我替您去！”

宋毅立刻摇摇头，苍老的眼中满是牵挂：“你不能去，你要照顾好宇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月影……”宋毅想到女儿，心中沉重一叹，“你要看住她，莫让她淌了我们家的‘浑水’。”

柳馥兰怎能放心，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突厥又犯边境，朝中无人请战，宋毅只好再次披挂上阵。

纵使宋毅征战多年，可早已年迈，又重病缠身，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柳馥兰离开宋毅书房，回房换好衣裳，唤来小厮：“备轿。”

“少夫人……您这是要？”

“去太傅府。”

第六章 可否做一日夫妻

  

太傅府，宋月影房内。

柳馥兰沉默不语的坐在一旁，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她终究还是选择把宋毅出征的事告诉了宋月影。

宋月影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宋月影立时回了将军府，此时将军府已再无从前的庄重威严，萧瑟的可怜。

宋毅看着突至的宋月影，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我跟您一起去。”

宋毅望向缓缓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看着宋月影眼中的坚毅，知晓自己女儿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宋月影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瞬间满心喜悦。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一定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太傅府，宋月影将十六岁时宋毅送给她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整整看了一日，又细心将兵器擦拭。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薛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宋家功高盖主了。

明日便要出征，宋月影深吸了口气，望着薛砚书房的方向，理了下额前碎发走了过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他们两日来一句话都不曾说。

书房中，薛砚余光瞥见门口素罗裙的一角，眼神骤冷：“又来砸书房了？”

宋月影走至桌前，看着薛砚眼中始终都未有她，压下心中苦涩：“砚，能否与我做一日真正的夫妻？哪怕只是吃一次我做的饭菜。”

薛砚放下书，莫名的看着她：“昨日要我休了你，今日又要做夫妻，你何不去戏班子做台柱？”

面对他的冷语讽言，宋月影藏于袖中的手微抖：“十二年了，你真的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听见宋月影这么问，薛砚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宋月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薛砚的犹豫似是给了她一丝希望。

“从未有过。”短短四字，薛砚说的轻描淡写，“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宋月影瞳孔紧缩，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一瞬间轰然坍塌。

她低下了头，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真的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薛砚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垂在一旁的手缓缓紧握。

他烦躁的重新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宋月影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吹得城外落叶胡乱飘荡，西城门外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高束长发的宋月影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旁的守门小兵站得笔直：“宋将军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宋月影松开缰绳，内心五味杂陈，爹骗了她……

她着一身盔甲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惹得周围的人频频相顾。

上一次被他人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还是她出嫁那日，可宋月影却觉今日的她更加狼狈。

“宋月影！”

宋月影眼睫一颤，缓缓抬头望去，一脸怒气的薛砚站在她几尺以外。

第七章 争论

  

宋月影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薛砚一把扯住手腕往前快步走着。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薛砚的黑发被风吹着。

一路被扯回太傅府，再被扯回她的房间。宋月影被薛砚放开的手腕，已是一片紫红。

她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印记。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了？”薛砚双眼似要喷出火，他怎么也没想到去诗社的路上会遇见一身戎装的宋月影。

比起他的怒不可遏，宋月影却意外的平静：“我当然没忘，是觉得我方才太丢薛家的脸吗？”

她的淡然反而让薛砚更加怒不可遏：“宋月影，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薛砚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

“你有把我当夫人？”宋月影看着他，声音出奇的淡漠，“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人这个称呼吗。”

宋月影表情如常，只是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薛砚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将目光从宋月影脸上移开，才冷硬道：“任你配不配得上，你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他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宋月影上了战场，若是和宋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有阻止宋月影的念头。

宋月影看着他的侧脸，疲惫不堪：“你知道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道我爹年迈带病出征，他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去帮他，你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薛家的声誉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要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就像一道响雷在薛砚脑子中炸开！

这一刻，薛砚竟不敢去看宋月影是何表情，逃避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丝狼狈。

“我在你身后走了十二年，真的走不动了，家人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宋月影噙着泪，声嘶力竭，“薛砚！”

一声薛砚，饱含了宋月影这十二年里因他而起的所有喜怒哀乐。

薛砚差点因为她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决绝呼喊无力栽倒，他不安到连声音都隐隐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与从前的淡漠和从容不同，他此刻像是落荒而逃，步伐混乱的踏出宋月影的房间。

宋月影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脱力般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骨节开始发白。

几个小厮拿着锤子铁钉还有几大块厚木板走到房门外，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宋月影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她双手掩面努力将抽泣声压到最小，直到那些声音消失了，昏暗砚静的房间里将她的抽泣放大了数倍。

薛砚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宋月影，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他才能稍稍心安。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少天，宋月影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宋将军他出事了。”

第八章 戎装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