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话说多了，女孩低下头继续发文件，嘴里还不忘催宋槐：“你赶紧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吧。”

“不着急，先把准备工作做好。”宋槐见她这副表情，便不再多问，径直走向主舞台打量会场。

迅速在脑海中拟好每个环节的“拍摄点”，宋槐拿起相机走到大厅最后，试拍几个空镜头，低头调整相机参数。

确认没问题，她又回到女孩身边，“今天的会议流程定了吗？”

“喏，你看看”，女孩把手中的文件递了一份给她。

扫了一眼会议流程，跟往常会议差不多。重点浏览每一项流程后面标注的领导姓名和职务。看见“信新科技，待定”时，宋槐微微眯起眼，委婉开口：“信新还没举行揭牌仪式吧？”

江城以重工业为主，为发展新兴产业，引进技术人才，两年前，市政府“邀请”信新科技分公司落户江城。当初签约仪式宋槐也在现场报道。

“年后就开始在试运营了，应该下个月揭牌。”女孩皱着眉头，低声埋怨：“真烦，听说他们公司最近从首都总部调来一批领导，内部比较复杂，到现在还没定发言人。”

宋槐拍拍女孩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先去洗手间整理衣服。”

说是整理衣服，其实就是随便掸了掸。今天很多市领导和企业领导来参会，若是不趁机卖惨，她这亏岂不就白吃了。

走到会议室门口，肩膀突然被人揽住。

“就知道你今天会来。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宋槐轻“嘁”一声，懒得回头看。迈步继续向前走。

“怎么弄的？”袁文静指着她的衣服，一脸惊讶问道。

“嘘！”宋槐拉着袁文静在后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跟她讲述早上发生的事。

“你外派工作什么时候结束啊？”袁文静放低声音问道。

宋槐竖起食指比了个“1”，用口型无声说道：“最后一周倒计时”。

袁文静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说你天天背个相机跟着住建局那帮领导到处跑，不是调研就是督查，稿子闭着眼睛都能写，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竟然会同意调过去。”

宋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回答。

去年宋槐胃穿孔被送去手术室。术后，医生要求半个月以内不能进行除了休息以外的任何运动，她请了两周病假。

休完病假回公司，副总经理把她叫去办公室说：“你负责的项目都交给孙闻了，最近住建局要求派一个编辑过去，工作比较轻松，就安排你过去吧。”

见宋槐不说话，副总继续劝她，“你请假这么长时间，手里的项目总得有人负责吧”“孙闻毕竟是业务部经理，还是男的，比你更合适跟企业打交道”“你这半个月不在，不了解现在的工作进度，交接也很浪费时间”“一年就调回来了”……

宋槐并没有听副总说什么。她开始思考，如果现在跟领导争取不被外派，可能性有多大；如果申请劳动仲裁，会得罪哪些人；如果现在辞职，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毕竟江城就这么大，本地优质的公司也不多，随便一个岗位就有上百人应聘。

想清楚这些问题后，宋槐最终答应下来。

副总的一番话让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无可替代。在住建局工作的这一年，她频繁接触市领导和各大房地产企业负责人，把资源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参会人员陆续到场，会场逐渐热闹起来。

宋槐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偶尔看见认识的人从身边路过，就赶紧站起来打招呼。不少人注意到她衣服的褶皱，听闻她早上的经历，或多或少都会安慰几句。

“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企业家，现场的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参加由江城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主办的‘城市发展论坛’……”

伴随着主持人的开场白，论坛正式开始。

宋槐迅速起身，调好录音笔放在音响旁，拿起相机开始拍照。

先拍全景，再拍中景，然后是前排参会领导近景。宋槐习惯拍摄完一个角度后，一张一张翻看检查有没有能用的，以便及时补拍。

她站在主舞台左侧快速翻看相片，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把照片右下角被遮住的半张脸放大看了看。

再次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宋槐心猛地一缩。

她举起相机，眼睛紧贴近取景器，大拇指和食指转动变焦环，对准第二排第三个位置，放大，放大，再放大。

果然，镜头里的人也正看向她。

02 算了，先开溜

时隔六年，再次对上这双炽热的目光，宋槐感觉心被烫了一下。她慌忙移开视线，走到另一个方向，抓拍全体鼓掌镜头。

第三项局领导致辞结束，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主持人再次上场串词，“大家都知道，世界 500 强企业信新科技已经正式入驻江城，信新的加入将如何推动江城发展？接下来，有请信新科技江城分公司研发总监粥粥上台，畅谈发展前景。”

原来是他，宋槐后知后觉地笑了笑。

她站在舞台右前方，抬起头看着粥粥从舞台边的阶梯走向主席台。

粥粥拿起主席台上的话筒，走到舞台中间。他单手插兜笔直站立，眼睛从左到右扫视观众，在宋槐站的方向多停留了一秒。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宋槐下意识低头摆弄相机。

待台下掌声停止后，粥粥开始演讲：“大家好，我是……”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语言清晰有力，带着些许热情。

宋槐想起辩论场上的他，也是谈笑风生，肆意张扬。她拿起相机边抓拍边打量粥粥。

他头发剪短了不少，露出额头和眉骨，面部轮廓更立体了，看上去多了几分职场人该有的成熟。穿着深灰色亚麻质感西装，搭配黑白条纹衬衫和黑色皮鞋，整个人显得优雅惬意，与演讲时的气场形成鲜明对比。

再低头看看自己，头发随意扎起，三分之一褶皱的卡其色风衣、深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宋槐突然后悔刚刚对自己的衣服下手那么狠了。

一阵掌声拉回宋槐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找回工作状态。

粥粥将 ppt 共享在大屏幕上，侧身面向观众席，一边讲解公司战略发展规划，一边用手势比画。

宋槐眼睛盯紧大屏幕，及时拍下每张幻灯片的内容。

“相信在我们共同努力下，江城市的独特魅力将更加显现。”说罢，粥粥一只手拿着话筒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贴近裤缝，上身倾斜 30 度。

这是粥粥在辩论赛结束时惯用的动作。宋槐在他倾身的同时抬起手，做了全场第一个鼓掌的人。

接着越来越多人鼓掌，整个大厅都充满了掌声。

粥粥朝宋槐看了一眼，又面向观众说了声“谢谢”，走下舞台。

“感谢各位领导和嘉宾的光临，以及各位媒体朋友的支持！”最后一次掌声响起，论坛圆满结束，参会人员纷纷起身离开会场。

宋槐快速走到科长座位前，蹲下身小声问：“王科，您看今天的稿子我按照这个方向报道可以吗？主要突出……”

两人沟通结束，现场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宋槐看着眼第二排的空位，小声吐了口气，收起录音笔，朝后排座位走去。

袁文静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你平时开完会就溜，怎么今天还去找领导啊？”

宋槐心虚地笑了笑：“今天的会议比较重要。”她拧开矿泉水，猛灌两口，转移话题：“在等我？”

“我去局里有点事，顺便送你一程。”

“要不你先去电梯口等我？我收拾好马上过去。”宋槐揉了揉脖子。

“行，那你快点。”说着，袁文静起身离开。

宋槐应了一声，提着包收拾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她起身返回主舞台。

点开连接舞台大屏的笔记本，桌面并没有看到 ppt 文件，又搜索了一下，还是没有。宋槐转身问工作人员，“刚刚信新领导讲的文件没有保存到电脑吗？”

以往的会议上，如果需要用到大屏幕，工作人员都会提前把文件拷到桌面后再打开，以防出现卡顿问题。

“曾总监上台之前跟我说他自己来就好，我想着人家可是科技公司领导，懂的肯定比我多，我就没注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