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添喜一愣，见景春抬手要去摸，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这可能是谢蝉姑娘留下的，烧的都是灰，你这一摸弄没了怎么办？”

　　景春连忙缩回了手，脸上带着困惑：“师父，这什么意思啊？刚才我找了半天，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字，可就是找不到。”

　　蔡添喜琢磨了一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摇头，却在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一道亮光。

　　“这不是禾，这是个稷，是皇上名讳里的稷字！”

　　他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口，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连忙抬手捂住了嘴。

　　景春却是眼睛一亮：“那这么说，这真的是谢蝉姑姑留下的？那我发现了这个岂不也是功劳一件？”

　　他连忙爬起来，抬腿就去给殷霁报喜，蔡添喜喊了两声没拦住，气得直哆嗦，这的确是谢蝉留下的，可这种时候告诉皇帝，那不就是坐实了那尸体的身份吗？

　　现在皇帝还能自欺欺人，死活不承认，可他一旦看见这字……

　　他快步追了过去，可惜迟了一步，景春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此时正一脸等赏地看着殷霁。

　　蔡添喜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完全没时间动手，他既忐忑又心疼地看着殷霁：“皇上，兴许就是个巧合……”

　　“那真的是个稷字？”

　　殷霁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蔡添喜不忍再哄骗，也知道这种时候撒谎没有任何意义，他语调艰涩：“只是奴才的猜测，只有个禾字。”

　　“带我去看。”

　　蔡添喜有些犹豫，他怕殷霁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皇上，不然你你还是先缓缓……”

　　景春已经上前一步：“皇上，奴才给您引路。”

　　殷霁再没回头，跟在景春身后径直朝那棵大树走去。

　　蔡添喜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那个禾字距离地面很近，走势歪歪扭扭，划痕又细又深。

　　殷霁半跪在地上，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大亮，钟白找人无功而返，他才颤巍巍伸手，隔空抚摸了一下那个小小的字眼。

　　蔡添喜说得没错，这是个“稷”字，一个没来得及写完的“稷”字。

　　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个字？

　　谢蝉，这真的是你留下的吗？你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字？你明明对我没有……

　　遥远的记忆忽然被唤醒，殷霁身体僵住，他恍然回想起去年冬天，谢蝉睡梦中那句含糊的“稷郎”。

　　她心里，是有他的，这么多年，一直是有他的……

　　殷霁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忽然间变得无比清晰，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最后定格在四年前再见时，谢蝉那双比星河还要璀璨的眸子上。

　　她那时候应该很高兴吧，一定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对她吧……

　　殷霁忽然有些不敢回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如果谢蝉心里还有他，那在他让她滚下龙床的时候；在他逼着她伺候自己临幸后妃的时候，在他抱着她却喊错名字的时候……

　　谢蝉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是试想了一下，喉头便一阵腥甜，竟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谢蝉，谢蝉……

　　耳边一阵混乱，仿佛是钟白和蔡添喜在喊太医，有人在劝他保重，有人在劝他节哀，却模糊的仿佛隔着很远很远。

　　他眼里只看得见那个小小的“禾”字，透过那个小小的字，他仿佛看见谢蝉是怎样无助又绝望地蜷缩在火海里，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折断指甲，磨破血肉，一下一下将它刻出来的。

　　可那个字没能刻完，就如同她等待救她的人，一直没来。

第133章“稷”字

　　殷霁心口尖锐地疼了起来，他抬手撑着树干，却连呼吸都是凝滞的，他干了什么……

　　他把谢蝉召进宫，却没有让她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他让她来了上林苑，却没能护住她周全。

　　连他派出去救人的人，都在看见谢蝉的时候，放弃了她，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绝望……

　　殷霁，你都做了些什么……

　　胸口的旧伤仿佛在被人硬生生重新撕裂一样，剧烈而尖锐的疼痛激得他眼前发黑，他却连看一眼都懒得，只颤着手想碰一碰那个谢蝉亲手刻出来的“禾”字。

　　可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却仍旧在碰到的瞬间，饱受大火蹂躏的树皮就化成了黑灰，别说完整的字，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殷霁瞬间僵住，他猛地捂住了树干：“不，不要，谢蝉，谢蝉……”

　　他用力拍打着树干，可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那个字消失了，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眼前骤然黑了下去，身边响起一阵惊呼声，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太医正在给他诊脉，蔡添喜和钟白正担忧地看着他。

　　“皇上你醒了？你保重龙体啊。”

　　殷霁略有些茫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没能想起来这是哪里，又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自己满手的黑灰。

　　哦，谢蝉死了。

　　“又吐血了，皇上又吐血了，”蔡添喜忽然尖叫起来，“太医，快给皇上看看！”

　　有人来抓他的手腕，殷霁推开了，他略有些茫然地擦了擦嘴角，果然是红的。

　　蔡添喜满脸急切：“皇上，您得让太医看看……”

　　殷霁推开他站了起来，他不觉得自己如何，也不想看太医，只觉得蔡添喜很吵。

　　吐个血又死不了人。

　　他晃晃悠悠往前走，他记得有人告诉过他，说谢蝉的尸身就在那里，进宫这么久，他还从来没好好陪过谢蝉，现在，他得去看看她。

　　“皇上……”

　　蔡添喜又开口了，殷霁没有理会，径直在那具焦黑的尸身旁坐下来才开口：“都下去。”

　　这下连钟白都开口了：“皇上，林子里都是野兽……”

　　“下去。”

　　他有些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