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沅沉思须臾，想着绪懔那些日子里说过的话，确实是执念作祟。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主角都是他们两个，没有第三个人，她只是不愿意再想起那些过往之事徒增烦恼罢了。

　　殿内安静片刻，绪懔让青沅去床上睡一会儿，“过了子时我叫你。”

　　凌青沅摇头：“睡不够的感觉比不睡还难受。”

　　绪懔于是不再勉强，待元海回来禀报一声：“御书房已经准备好了一些饺子，皇上和皇后娘娘若要现在去，奴才就让他们先煮上一些。”

　　东幽武帝在位这些年，因为龙体违和，每年除夕跟大臣们守岁之后，会在宫宴结束之前把饺子吃了，免了次日大臣们进宫拜年的礼数。

　　一国之君一年到头难得休朝，大年初一早上可以稍微多睡一会儿，然后去后宫与皇后嫔妃们一起吃饺子，话话家常，享受一下轻松的氛围。

　　所以御膳房一直都有提前包饺子的规矩。

　　绪懔淡淡命令：“既然如此，就命人煮一些送去景阳宫。”

　　“是。”

　　香兰打了水过来，伺候着凌青沅净面净手，收拾妥当之后，两人起身去往景阳宫。

　　比起其他太妃一起居住的宫殿，景阳宫确实冷清萧瑟，尤其在这个喧闹的除夕夜，外面烟火璀璨就越发衬得景阳宫清冷寂寥。

　　想象着前朝君臣同乐的景象，绪徒太后心里是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说不出来是悔还是恨，就只是觉得……跟她预期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该是这样的，绝不该是此时这般场景。

　　命人找回太子时她还高高在上地想着，那是她的儿子，皇族唯一拥有名正言顺继承权的储君，这个身份是她给的——她是东幽最尊贵的皇后，不管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都没人能动摇得了她的地位。

　　他归来之后会好好侍奉她这个母亲，会对她恭敬孝顺，即位之后会尊她为母后皇太后，处处恭谨周到……而不是现在这般不闻不问，由着她自生自灭。

　　太后坐在椅子上，看着宫人们提着食盒走来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她承认自己做错了一些事，对绪徒家太过纵容，尤其是绪徒婉。

　　她也承认自己对绪懔和凌青沅干涉过多，不该试图破坏他们之间的夫妻感情，不该处处找凌青沅麻烦，不该强行让婉儿以为自己才是太子妃。

　　抬手轻抚额头，她不无自嘲地笑着，对绪徒婉的纵容只是以为自己能护得住她，谁曾想这个儿子和儿媳都不是省油的灯，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外面一声高亢的通报，拉回了太后飘远的思绪，她抬头看向殿门外，仅有的几个宫女低头跪在地上，年轻而尊贵的帝王和皇后在众人簇拥下相携而来，宫灯照亮他们过分出众的眉眼，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对璧人。

　　太后没说话，就这么不发一语地看着他们。

　　凌青沅跨进门槛，声音平静：“这么晚了，太后还没睡？”

　　“外面这么闹，我睡不着。”太后语气淡淡，目光从绪懔脸上一掠而过，“皇上终于舍得过来看一眼了。”

　　绪懔语气冷漠：“若不是你以死相逼，朕不会来。”

　　太后脸色一变，随即冷笑：“所以你是怕我死，还是怕我死在这个晚上？”

　　随行而来的宫人提着精致的御用食盒，凌青沅示意他们把菜都拿出来摆在桌上：“今日是除夕，太后一个人大概是冷清了，我跟皇上过来陪太后用膳。”

　　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若太后觉得以死相逼行得通，大可以经常试试。”凌青沅扬唇一笑，“景阳宫的日子虽然孤单，但吃穿上没有亏待过太后，您若还是不满足，我跟绪懔不会阻拦您做任何事情。”

　　“可你们你今晚还是来了。”

　　“我来是因为绪懔想来，绪懔想来则是因为你以死相逼。”凌青沅目光冷漠，“太后应该知道绪懔不是怕你死，而是不想让你死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不想让你死在本宫临产之前，归根结底，他在乎的不是你，而是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这番反击无疑是直击要害。

　　太后的脸色刹那间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显然是惊怒交加，生气的同时也体会到了悲凉滋味。

　　轻轻闭了闭眼，她起身走到桌前坐下，绪懔和凌青沅走过去，与她隔着点距离坐下。

　　“绪徒婉现在的日子过得很不好，绪徒家的处境太后应该清楚。”凌青沅目光微抬，平静地看着太后，“太后一朝去了，本宫就会让绪徒家跟着去，所以你拿这个威胁绪懔，其实很可笑。”

　　“纵使再可笑，你们还是来了。”太后声音冷漠，“这就够了，不是吗？”

　　“今晚是除夕，我们陪你吃顿饭也没什么。”凌青沅夹起一个肉馅的饺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但是同样的招数只能用一次，望太后好自为之。”

　　太后静默须臾，眉眼浮现些许自嘲之色：“我是不是已经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太后不需要补救。”凌青沅道，“因为你所能付出的，都是我跟绪懔不需要的。只要你安分，我们就算是为了给孩子积福也不会亏待你，但是想要跟以前一样威风八面，呼风唤雨，那是不可能的。”

　　太后冷眼看着不发一语的绪懔：“你现在完全听从自己的皇后？这个江山社稷是不是也由她说了算？”

　　“只要她想，我可以把帝位给她坐。”绪懔的回答始终简单直白，一点都不给太后面子，“我与姝儿夫妻一体，我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我的，不分谁尊谁卑……如果真要分一个尊卑，那也是她尊我卑。”

　　凌青沅没说话，把剩下的半个饺子塞进嘴里咀嚼，饺子味道很好，鲜香的肉味弥漫口腔，她心情跟着变得不错了起来。

　　太后却骤然僵住，所有没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一个字说不出来。

第460章发作

　　空气僵滞了好一会儿，太后表情黯然下去：“如果我说我后悔了，这些日子也在反省自己，你们信吗？”

　　“信。”凌青沅无所谓地点头，“太后说什么我们都信。”

　　太后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这是敷衍我？”

　　“不是敷衍，而是真的相信。”凌青沅淡笑，“一个人在极度无助和绝望的时候，大多会反省一下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正确，所以才有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这不代表她会认为自己做的是错的。”

　　太后抿唇，平静地看着她。

　　“如果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相信太后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凌青沅像是能看透人心，言语格外犀利，“你反省不是因为认识到自己错了，而是因为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太后神色阴郁，脸颊细不可查地抽动两下，却没有说话。

　　凌青沅指了指桌上几盘饺子：“太后趁热吃吧，再不吃等会就凉了。”

　　太后语气淡淡：“我想换一个地方住。”

　　凌青沅道：“这里清静，适合太后修身养性。”

　　太后放软语气：“你的孩子快出生了，你跟皇上专注于朝政大事，孩子我可以帮你们照看——”

　　“不必。”绪懔终于开口，语气淡漠疏离，“我不想自己的孩子被养得像绪徒煊兄妹那样愚蠢还自以为是。”

　　太后一瞬间脸色僵白，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凌青沅看着她：“太后还是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吧，我们的孩子自有我跟绪懔教养，无需其他人代劳。”

　　说完，她低头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吃完，搁下筷子，“太后慢用，我们先回去。”

　　绪懔推开碗筷，跟着站起身，声音漠然：“这样的招数别再有第二次。”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太后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起身走到榻前，无力地靠着，眉眼间尽是沉寂之色。

　　桌上的饺子连一半都没吃，就这么静静地搁在那里，几名宫人屏息以待，不敢稍有动作。

　　“绪懔……”凌青沅踏出门槛之际，忽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绪懔，眉头皱得紧紧的，“我……”

　　“姝儿！”绪懔转头见她脸色发白，心头一沉，“怎么回事？”ˢᵚᶻˡ

　　太后一惊，忙起身朝她走过去：“怎么了？”

　　“我……”凌青沅弯腰，“我肚子疼……”

　　绪懔神色骤变，“来人！把景阳宫封——”

　　“不，不是……”凌青沅攥着他的手腕，“应该是……应该是发作了……”

　　绪懔打